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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周市长,你放心,就是不来车,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周市长,你多保重,一定要多保重啊,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周市长,你快回医院歇着吧……”

  周善本这才勉强上了车,上车后就歪倒在了后座上。

  车缓缓启动时,周善本又支撑起自己半边身子,最后向老人们招了招手。

  老人们的拦车处距国际度假区还有三公里,周善本上车之后还是想到度假区见省证管办秦主任,时间应该是十三时十分左右,市政府办公厅王主任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电话里不好说,省委领导同志要求周善本停止手上的一切工作,立即赶往市政府。

  周善本没心思打听发生了什么大事,歪在后座上无力地做了一个手势,让司机掉头。

  这就到了一个人民公仆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个时刻是在周善本返回城区的路途中无声无息悄然来临的。谁也说不清周善本准确的死亡时间,只知道这个老实厚道的常务副市长,这个不断为另一类“公仆”擦屁股的常务副市长,这个被不少人私下视为最窝囊的常务副市长,是在由国际度假区通往城区的路上猝然去世的。车到市政府门厅前停下,秘书柳东从前门下车,给周善本开门时才发现,歪在座位上的周善本已气息全无。这时是十三时二十二分。

  秘书柳东惊呆了,几乎是一路哭喊着冲进了市政府第一会议室,向坐在会议室的一大帮省市领导们汇报说:“周市长死了,死在车上了,他……他是累死的,活活累死的啊……”

  仿佛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会议室一下子被炸翻了天。

  刘重天于众人极度震惊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噙泪冲出了会议室。

  继而,齐全盛、郑秉义、李士岩和所有省市领导同志也脚步纷杂地拥出了会议室。

  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阵阵散开的礼花,把镜州的夜空装点得一片绚丽,夺去了星月应有的灿烂光华。暗蓝色的苍穹下,一座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不夜大都市在尽情狂欢。露天时装表演台上,来自国内国外的一支支著名时装表演队在表演,明亮的聚光灯不时地打在那些中外模特儿身上,造出了一种流动的美,变幻的美,朦胧的美,实可谓千姿百态。T型表演台下,万头攒动,烛光点点,宛如落下了满天繁星,国际服装节主会场——太阳广场于这个节日之夜展现了太阳般的辉煌。

  “这是属于人民的节日,”郑秉义站在市委大楼观景台上评价说,“说到底,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的一切奋斗牺牲都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就是总书记反复向全党强调的,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除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作为我们这个政党来说没有自己的利益。”把目光从太阳广场上缓缓收回来,看着刘重天、齐全盛和身边的其他干部,继续说,口气渐渐严厉起来,“但是,我们的六千万党员呢?是不是都认同了我们党的这个性质啊?我看不见得!赵芬芳、白可树、林一达这些腐败分子就不认同嘛!他们从来就没有代表过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他们代表的是他们的一己私利!他们不是人民的公仆,而是人民的老爷!”

  刘重天插上来说了一句:“尤其是赵芬芳,太恶劣了,连基本的做人良知都丧失了!”

  郑秉义近乎愤怒地说:“可就是这种人,竟然一步步爬到了市长的高位,还恬不知耻跑到北京去买官,梦想当什么市委书记!这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就不该冷静下来,多问几声为什么吗?要深刻反省,深刻检讨啊!同志们,包括我在内!我主持省委工作也有几年时间了,对这个赵芬芳就没有什么警觉嘛!同志们,请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党内都是赵芬芳、白可树这种人,我们这个党还有什么希望,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

  齐全盛恳切地检讨说:“秉义同志,不论是赵芬芳、白可树,还是镜州其他干部出的问题,我都有责任,我这个班长没当好,辜负了您和省委的期望,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郑秉义也不客气,抱臂看着空中又一轮绽开的礼花,严肃批评说:“全盛同志,你是犯下了许多错误啊!白可树不去说了,你给省委的检讨中剖析得比较客观。赵芬芳又是怎么回事呢?和你齐全盛搭了七年班子,不是七天,七个月,是七年啊!这个人的恶劣品质就一点没看出来?我看不会吧?你为什么不批评,不教育?原因很简单,这个市长听话嘛,没原则嘛!”

  刘重天赔着小心解释说:“秉义同志,老齐也要有个认识过程嘛!镜州腐败案发生后,老齐就看出赵芬芳的问题了,比我还早一步看出来了,老齐是坚持了原则,进行了斗争的。”

  郑秉义认可了刘重天的话,沉默片刻,一只手拉过刘重天,一只手拉住齐全盛,感慨地说:“重天,全盛同志,为此,我要谢谢你们,省委要谢谢你们!关键的时刻,你们都站稳了立场,经住了政治风雨的考验,你们两个同志讲党性,讲原则,讲做人的人格,讲共产党人的道德,才没有使这场严峻的反腐败斗争变成一场复杂的人事斗争,才没有使局面失控!”

  齐全盛坦诚地道:“秉义同志,哦,对了,还有士岩同志,话我看也可以这么说:首先是你们省委领导同志头脑清醒,把住了舵,才没翻船啊!今天我得向你们二位领导承认,我曾对你们有过怀疑,对重天同志有过敌意,如果你们不坚持原则,不实事求是,事态可能就会向另一个方向转化,我很有可能会丧失道德线,而赵芬芳没准会又一次成为得利的渔翁!”

  郑秉义被齐全盛的坦诚感染了,和气地问:“老齐,有一阵子灵魂的搏斗很激烈吧?”

  齐全盛承认道:“很激烈,生死搏斗啊,什么都想过了,甚至想到过被诬陷,进监狱。”

  李士岩插上来道:“老齐啊,被诬陷的不是你啊,是重天同志嘛!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层层设套,就是要把重天往死里整,为了坚持这个原则,我就伤害了重天同志啊,一度甚至考虑过把重天同志从镜州撤下来!还是秉义同志政治上坚定啊,关键时没动摇,支持了重天。”

  齐全盛连连道:“士岩同志,我知道,都知道了,重天真了不起啊,硬是没倒下!”

  李士岩拍了拍刘重天的肩头:“重天同志,我呀,再次向你道歉,也请你谅解!”

  刘重天笑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士岩同志,这事你就别再提了!”

  郑秉义又想了起来:“哦,对了,重天,全盛同志,还有件事我要特别表扬,就是对待肖兵的问题。你们做得好,做得对,有立场,有大无畏的政治勇气,值得充分肯定哩!”

  刘重天笑问:“秉义同志,这我倒要问一下了:如果我和老齐早一点向你汇报,再假设一下:如果肖兵不是骗子,当真是某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呢?你和省委又会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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