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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大兵压在小兔子妈身上,咬牙切齿地对大洋马喊:“滚!臭娘们,你他妈的滚远点,没你的事!”

  大洋马根本没理他的茬,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扑将过来,一把将大兵从小兔子妈身上扯了下来。大兵赤裸着身子匆忙应战,当即和大洋马扭成了一团。

  在大兵和大洋马扭打的时候,小兔子妈从地上爬了起来,抖颤着手,匆匆去提裤子,裤子提到腰眼,手抖得更厉害了,怎么挽也挽不上,一双恐惧的眼睛直盯着大洋马和大兵。

  大洋马先是将大兵压在身下,但没能压牢,大兵一挺身子,便将大洋马掀翻在地下。接着,大兵扑过去,死死压到大洋马身上,两只手紧紧扼住大洋马的脖子,扼得大洋马脑袋乱动。大洋马这时还没被大兵完全拿倒,她屏住气,挺着脖子,用手去抓大兵两腿之间那致命的东西。

  可她抓不到。那个大兵像一只发了疯的公狗,支着两条腿掐她。她凸暴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东西就悬在她头上方不远的地方晃荡着,只是她抓不着。

  她只得放弃了这无望的努力,用两只手去掰大兵的手,掰开一点之后,她死命地喊:“二嫂,快……快上!”

  小兔子妈吓呆了,试探着往那大兵身边靠,可刚刚靠近那个大兵,大兵便飞起一脚,将她蹬倒了。她正倒在门口大兵放枪的地方。

  她看到了那杆长枪。

  她爬起来,顺手抓过那杆枪,用枪托子对准大兵的后脑勺猛砸了一下。

  大兵哼了一声,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两只扼住大洋马脖子的手松开了。大洋马便向前一探,伸手卡住了他那个东西,用力一捏,大兵的身子便像筛糠一般地抖颤起来。

  紧接着,小兔子妈对准大兵的脸捣蒜一般地又是几枪托子,这才将大兵砸死了。

  望着大兵血肉模糊的脸,小兔子妈吓傻了。她木然地站在屋子当中,裤子掉到了地下也不知道,她下巴哆嗦着,喃喃道:“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大洋马上前将小兔子妈的裤子提起来系好,又将她身上的褂子扯过来遮了遮,气喘吁吁地道:“甭想它了,杀就杀了!这狗操的该死!走!快走!让他们发现就坏了。”

  “我……我,我杀……杀人了!”

  大洋马顺手就给小兔子妈狠狠的一巴掌,也不管她是否清醒过来,一把拽过她走出了大门。在胡同里走了十几步,悄悄避开田六麻子的家院后,大洋马便将枪挎在肩上,扯着小兔子妈飞也似的跑开了……

  这时,雨很大、很猛,像瓢泼一般,天也黑透了,对面看不见人影,黑洞洞的巷子里,除了哗哗的雨声,再也没有其它任何声音了。

  郑富的面前老是不停地晃动着小兔子妈的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他忘不了那双使人心碎的眼睛。在小兔子妈向他哭诉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只有做过父亲的人才有的那种神圣的感情,他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他要凭一个男子汉的勇气和力量,救出小兔子——尽管他不是小兔子的父亲,尽管他过去并不喜欢这个倔强的、有些野性的孩子。

  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像个值得信赖的好丈夫、好父亲一样,不屈不挠地进行着深入地下的努力。然而,他在斜井下的努力又失败了。斜井下的支架工程质量太差,顶棚冒落十分严重,他和伍三龙、大老李扒了五六个钟头,身后的巷道两旁都堆满了矸石、煤碴,几乎没法插脚了,巷道却还未扒通。

  他们只好上窑。

  在窑上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挟起煤镐,揣着几包炸药,没和伍三龙、大老李他们打招呼,便独自一人悄悄下窑了。

  他想:这一次,他是带着炸药的;只要用炸药把堵在巷道里的矸石炸碎,把道路打通,弄清斜井下的情况后,再带大伙儿下窑救人也不迟。

  他不相信斜井下也是一片火海。

  他独自一人来到这深深的地下,他更感到整个地下静寂得吓人,似乎这空荡荡的斜巷里处处潜伏着危机,连闷热的空气中都飘荡着阴谋的气息。他真害怕在这通往地狱的斜井里送掉自己的性命。一步步向斜井深处走时,他没来由地想到了地狱,他觉着他是在向着深深的地狱一步步迈进。

  他变得有点不那么自信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的信心和胆量都是极有限的。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扭头回去,把这深渊和地狱抛在身后,回到喧嚣的地面上去。

  然而,他的脚却踏着潮湿、泥泞的斜坡,一步步向下滑,仿佛整个身子已不再听从他的理智的控制了……

  他不能回到地面上去。

  他回到地面上去干什么呢?参加那场战争么?那场战争离题太远,荒唐离奇!那场战争不属于他郑富,也不属于遇难的窑工,那场战争是二老爷们借题发挥出来的一个阴谋!

  他想,总有一天,这些丧失了理智的窑工们,会领悟到这一点的!

  晃动的油灯将沉重的黑暗一点点撕破了,抛在他的身后;光明与黑暗在他面前搏击着,使他产生了一些联想。他又一次想到了刘先生,他觉着这位来自省城的、有学问的先生就像这油灯一样,把田家铺镇上的茫茫黑夜照亮了,使他一下子看清了这个丑恶世界的真实面目,使他认清了那些绅耆老爷们的险恶用心!他真诚地想:假如他是土生土长的田家铺人,假如他也像三骡子胡福祥、工头王东岭那样有很大的号召力,那他一定会制止这场没有实际意义的窑民战争的!

  现在他却做不到。没多少人听他的。窑工们被这一声爆炸炸昏了头,炸进了二老爷们的怀抱里脱不开身了!

  他的心不由得一阵阵紧缩。

  他有了一种忧伤的孤独感。

  在胡思乱想中,他又一次来到了堵塞的巷道面前。他举起灯,对着一根根棚腿、棚梁照了一下,留心察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将贴身揣在怀里的炸药块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燥的大矸石上。

  他坐在上一次他和伍三龙、大老李他们扒腾出来的矸石碴上歇了一会儿,对着油灯的灯火,点着了锅烟。

  吸着烟,他想起了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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