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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卜守茹笑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养的是我的儿,他断不会成为我的对头。”

  马二爷阴毒地说:“不一定吧?你不是卜大爷的亲闺女么?你咋样对你爹的?苍天会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哩!到得报应落到你身上时,爷在地下都得笑醒了。”

  卜守茹冷冷一笑道:“那好,咱就走着瞧吧!”

  伤好之后,再见到麻五爷和帮门弟兄时,卜守茹只字不提被马二爷的凌辱,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只对麻五爷和帮门的弟兄说,这一阵子是生了病,才到香堂来得稀了。

  然而,这话骗一般弟兄可以,对麻五爷却是骗不过的,麻五爷和卜守茹一做那事,立马发现了卜守茹身上的伤痕——伤痕不在别处,偏又是在那些地方,让麻五爷好生惊疑。

  麻五爷当即便问:“守茹,你……你得的是啥病?这……这身上是咋啦?”

  卜守茹淡淡地说:“与你无关,你别管……”

  麻五爷怒道:“你是我的人,我能不管么?你给我说,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作践的你?”

  卜守茹心里涌起一阵痛楚,脸面上却隐忍着:“叫你别管,你就别管!”

  麻五爷却起疑了,暴突的双目紧盯着卜守茹的脸孔道:“你他娘的该不是又和哪个野男人好上了吧?”

  卜守茹真没想到麻五爷会往这方面疑,抬手一巴掌扇到麻五爷脸上,扇得极是响亮:“放你娘的屁!”

  打完麻五爷的嘴巴,卜守茹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份痛楚,捂着脸呜呜哭了,边哭边说:“不……不是为了你这混账东西,我……我哪能落到这一步!我哪能让……让马二那老杂种这样作践?”

  麻五爷这才知道卜守茹是为自己方吃了这莫大的苦头,当即就愧了,抓过卜守茹的手打自己的脸,后又自打耳光,说是错怪了卜守茹。

  卜守茹软软地倒在麻五爷怀里,满脸泪水说:“你麻老五口口声声说要我仰仗你,可……可我被马二那老王八这么作践时,你……你这狗东西在哪里呀?”

  麻五爷益发愧得不行,眼圈也红了,哽咽着道:“我……我当时哪知道呀?我……我若是当时知道,就是拼着一死,也……也得去帮你!你也是,我不这么激你,你还不说!”

  麻五爷是条汉子,说罢,连那事也不做了,立马穿起衣服,要到马家找马二爷算账。

  卜守茹上前将麻五爷抱住了:“别这样,老五!”

  麻五爷问:“咋?”

  卜守茹说:“你不想想,你找到马家,和马二爷去说啥?”

  麻五爷道:“说啥?就说说他老王八作践你的事!”

  卜守茹又问:“你咋说?你咋知道老王八作践了我这些说不出口的地方?”

  麻五爷呆住了。

  卜守茹偎依着麻五爷说:“老五,你真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了,也算没白对你好一场……”

  麻五爷道:“正因着你对我好,我……我才不能饶了马二这老东西!”

  卜守茹说:“算了,这口气我都忍了,你也就先忍了吧,来日方长,咱决不能为了这口气乱了自己的方寸。”

  麻五爷仍是不愿忍,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没受过这种气。

  麻五爷认定,马二爷不单是凌辱卜守茹,也是凌辱他——马二既知道自己的小妾是和他好,还这么做,不是故意要治他个有苦说不出么?

  便想到,自己和卜守茹已是有苦说不出了,就得让马二爷也尝一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抱着膀子想了半天,麻五爷搂住卜守茹道:“那好,不能明着去找马二,老子就给马二来暗的,明日老子一把火烧掉他十家轿号,后日再往他布机街的总号里扔颗炸弹,弄完了,老子再笑眯眯地去找这老王八蛋喝酒,透点口风给他!”

  卜守茹立马想到,马二爷的轿号将来都是她的,便不主张烧轿号,正经地对麻五爷说:“老五,你若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就扔颗炸弹吓吓马二,轿号却不要烧,水火总是无情的,闹得不好,烧到我的轿号里就糟了……”

  麻五爷道:“守茹,你放一百个心,我咋样放火也烧不到你的轿号里去的。”

  卜守茹仍是不依:“那也别烧,作践我的是马二,又不是轿子,你逮着那死东西煞哪门子气?更甭说这些轿子没准哪一天就不姓马了。”

  麻五爷从卜守茹的话里听出话来,知道卜守茹心里还贪着马二的轿号,便应了卜守茹,说是那就扔两回炸弹吧!明日先往马二爷总号里扔一颗,后天再往马家大院扔一颗,叫卜守茹小心了,后天晚上别回马家去。

  麻五爷说到做到,第二日夜间,马二爷设在布机街的总号真就挨了炸。

  炸弹是从临街的窗外扔进去的,脱手就爆响了。也实在是巧,那当儿马记各号的管事们都在总号里拆账,聚了一屋子人,当场炸死了一个管事和一个账房,还伤了几个人。

  马二爷一听禀报,立时愣了,坐轿先到了布机街,看了一片狼藉的总号,后便起轿去了邓老大人那里,要邓老大人的官府帮他拿匪。

  到了邓老大人面前,马二爷对总号被炸的内情仍很糊涂,仍没想到是麻五爷手下的弟兄干的,更没把这事和凌辱卜守茹联系起来,以为是被革命党瞄上了。

  马二爷是对不起革命党的,大半年前,一个革命党吃他告密,被官府捉去掉了脑袋;三个月前,还有两个革命党被官兵追着,往他轿号里躲,他非但不让躲,还让手下的人抓,结果抓到一个,另一个却逃了。

  没准就是那逃掉的革命党来报复了。

  邓老大人也被革命党和炸弹闹得焦心,就派了衙门里的人随马二爷去看挨炸的现场。衙门里的人看过回来说,确是革命党作案无疑,那炸弹早先炸过邓老大人坐的轿。

  马二爷这下子慌了,坐在邓老大人府上不愿走,问邓老大人讨主张。

  邓老大人除了让官兵严加防范,哪还有啥更好的主张?

  邓老大人便把许多官兵派上了街。

  官兵一上街,麻五爷往马家大院扔炸弹的计划就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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