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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孙成蕙打了刘心一下:“刘心,我可提醒你,你现在是我们的业务经理,可别嫌贫爱富当叛徒!”下了楼,到了奔驰车前,又咕噜起来:“敢斗,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浪费了,一部车一百多万,到这么好的地方吃饭,还不知又要花多少钱,过去的苦日子,我看你是忘光了!”

  刘敢斗笑眯眯地:“没忘,妈,我们今天就想谈谈这事哩!”

  孙成蕙说:“咋?是为希望工程捐款,还是为红旗矿的下岗工人捐款?”

  刘敢斗说:“妈,我这事比捐款还好,想想我自己都深受感动!”

  一切进展顺利,罗马饭店的宴会当晚如期举行。

  然而,也发生了点意外:身为市长的刘胜利因为市委常委会没散,来不了了。

  孙笛失望极了:“爷爷,你都来了,刘市长她还敢不来呀?”

  孙立昆瞪了孙笛一眼:“你胡说什么?!这么大一个市的市长好当吗?!”

  刘敢斗心里不悦,却满面笑容:“对,对,我们不等她了,各位前辈,我们亚中集团的同仁们今天请的本来就不是刘市长,而是各位前辈,包括我亲爱的妈妈!各位前辈们和我们共和国一起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值得我们年轻一代深深敬重,今天我们就以一杯薄酒表示敬意。来,老前辈们,为你们相会阳山干杯!”

  大家一起举起了杯。

  这日酒桌上的气氛挺热烈,并没有因为刘胜利的失约而受到多少影响。

  几杯酒下肚,“想当年”就免不了了。

  孙成蕙头一个开始“想当年”,对孙立昆说:“六叔,想当年也真好笑啊,一九五九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结果,一跑跑进了三年自然灾害里,弄得毛主席都吃不上肉。改革开放这些年,搞得这么好了,却说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孙立昆呷着酒说:“这就对了嘛,说明我们党成熟了嘛。”

  陈梦熊说:“初级阶段就有这种水平,你们的社会主义就有说服力了。”

  孙立昆感叹起来:“为了取得这种说服力,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呀!”

  刘敢斗适时地插上来:“六姥爷,你们说得太好了,我们国家几十年走过的路太不平凡了!我就是个缩影呀,生在你们说的三年困难时期,得的第一个名叫困难,‘文化大革命’一来,得,我又叫敢斗了!我一个姑娘家,和谁斗呀!”

  孙立昆用筷头指点着刘敢斗,笑道:“我知道,你这名是在批斗现场起的。”

  刘敢斗指着刘心,一副动情的样子:“小刘心呀,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一天到晚,不是追星就是跳舞,政治考试的时候,连‘文化大革命’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叹了口气,“你可不知道我们老前辈们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孙成蕙马上责问:“哎,我说刘小五,你啥时也成老前辈了?”

  刘敢斗一怔:“妈,我这不是说小刘心的嘛,在她面前,我当然是前辈了。”

  孙立昆说:“也对嘛,敢斗也会成为老前辈的嘛。”

  刘敢斗见火候到了,这才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对孙立昆说:“六姥爷,利用今天吃饭这个机会顺便向您汇报一下,为了展示我们国家几十年来的风雨历程,让刘心这代小同志对我们共和国的历史有所了解,更加热爱我们改革开放的今天,我们亚中集团计划搞一次大型传统教育活动。”

  孙立昆眼睛一亮:“好,好啊!对今天的年轻人,太需要进行传统教育了!来,敢斗,为你们致富不忘国家,不忘教育下一代,我这个老同志敬你们一杯!”

  孙成蕙却觉得有点奇怪:“小五,这事我咋没听你说过?”

  刘敢斗说:“我这人只做实事,不讲空话。妈,我告诉您吧,我们亚中取之于社会,也要回报于社会。陈老先生作为香港的老板还不断捐助我们的希望工程,我们亚中作为改革开放方针的受益者,怎么能忘了回报社会呢?”

  孙笛及时插了一句:“当然,我们也接受社会捐助……”

  孙立昆马上表态:“我带头捐助,也发动老同志们一起捐助!”

  刘敢斗诚恳地说:“六姥爷,您和老同志就不要捐了。你们为党、为人民辛苦了一生,又不是贪官污吏,哪有多少钱捐?你们做做顾问,对我们多指导就行了。另外,可以捐些具有教育意义的实物给我们。”煞有介事地继续介绍,“我们计划搞一千五百米展线——六姥爷,展线您懂吗?就是展台和展窗的长度。”

  孙立昆当场顾问起来:“敢斗,既然让我做你们的顾问,我就得发表意见了。我的意见是,一开始规模不一定这么大,可以一步步慢慢发展嘛,否则,你们的包袱就太重了。成了包袱可就不好了,你们要回报社会,也要自己好好发展。”

  刘敢斗郑重其事地记录着:“好,好,六姥爷,您的指示很重要。”

  陈梦熊坐不住了:“刘敢斗小姐呀,孙主任做你们的顾问,我也得支持一下,表示个心意啦。我捐八十万港币吧,你们一定不要嫌少……”

  刘敢斗忙站起身来向陈梦熊敬酒:“谢谢,谢谢您,陈老先生……”

  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孙成伟竟又不合时宜地打起了瞌睡。

  刘敢斗极是不满地碰了碰孙成伟。

  孙成伟醒了:“啊?通过了吗?好,好,我赞成!”

  孙立昆笑了:“大伟,我们通过的决议是把你的坏分子帽子重新戴上!”

  孙成伟咕噜道:“六叔,还说呢!我这辈子可倒透霉了,一九七九年一摘了坏分子帽子就碰上了这个刘敢斗,就被刘敢斗监督上了,从来就没真正自由过……”

  老老少少一桌人全笑了。

  在欢乐的笑声中,刘敢斗提议刘心为老前辈们唱首歌。

  刘心兔子似地跳了起来:“好,好,你们要听什么,我就唱什么。”

  孙成蕙说:“唱《我是一个兵》!”

  刘心拿着话筒为难了:“奶奶,这歌我不会唱。”

  孙立昆说:“那就唱首《革命者永远是年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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