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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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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花说:“梦熊,你这叫什么话?啊?就冲着你这态度,我看就得好好整整。你别光叫冤,我问你,就说你那一般性漏税,第一,是一般性的吗?第二,是漏税还是偷税逃税?如果早些年,你做甩手少爷,啥都不懂,漏税是可能的。现在,你啥不懂?梦熊,不是我说你,在政府的扶持下,你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可也把钱看得越来越重,就说捐那五门自行火炮吧,你也是很勉强的。是不是?” 在家里也得不到安慰,陈梦熊火了:“如花,你口气咋比共产党干部还凶?” 柳如花那时已去过朝鲜,思想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和陈梦熊已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了。柳如花当时就说:“陈梦熊,这一点我可以和你说清楚,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干部,却是人民演员,党和人民给了我崇高的荣誉,我的立场就得站在党和人民一边。陈梦熊,今天顺便告诉你一下,这几天我正和周秀玉局长商量,想把我这个私办公助的姐妹剧团全部无偿地交给国家!” 陈梦熊没好气地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反正我的大成公司不会捐出去!我现在就等着政府给我做结论,我倒要看看这个政府是不是人民政府,我们民族资产阶级还算不算人民!中国还是不是新民主主义的性质!” 大成国货公司最终被确定为基本守法户。 陈梦熊这才服了,对柳如花说:“我们的政府真是人民的政府,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然而,中国社会的新民主主义性质却迅速改变了,嗣后不到三年,一场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轰轰烈烈搞了起来,社会主义说来就来了。 陈梦熊对这突然到来的社会主义毫无思想准备,却又无法抗拒,只好在政府干部和柳如花的双重压力下,硬着头皮把大成国货公司交给国家,进行公私合营。 作为一个曾经成功过的商人,被迫从商界退出来,陈梦熊痛苦极了,最初一段日子几乎难以忍受,天天在家里睡懒觉,便又不可避免地和柳如花经常发生冲撞。 柳如花要陈梦熊早起一会儿,多呼吸一点社会主义的新鲜空气。 陈梦熊说:“呼吸啥社会主义的新鲜空气?我现在就想当只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反正大成国货公司公私合营了,不是我的了,我还操啥心?!” 柳如花说:“可你还是资方代表,还拿着定息嘛,总该尽点心的。” 陈梦熊说:“算了吧,我是想开了,咋着都是一生,我还是咋舒服咋过吧!” 柳如花讥讽说:“那你应该再去抽大烟,吸白面,逛窑子……” 陈梦熊说:“那敢情好!老四,这种好地方还有么?有我就去呀!” 柳如花火透了:“你……你混账!北平解放时,共产党白挽救你了!” 陈梦熊说:“不错,北平解放时,共产党挽救了我,可现在,共产党又毁了我!共产党把我从一个大烟鬼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商人,而我成了真正的商人之后,共产党又把我从商界赶出来了。”说到这里,陈梦熊激动了,“如花,我不是猪,是人,是商人,可共产党把我当猪养着!这有道理吗?” 柳如花说:“国家并没有亏你,对公司是赎买,公私合营也是你自愿的……” 陈梦熊说:“我敢不自愿吗?!原先还说,新民主主义时期很长,搞社会主义还是将来的事,可社会主义说来就来了!” 柳如花说:“社会主义来了有什么不好?没准再过几年,共产主义也要来了!” 陈梦熊说:“很好,很好,到那时咱们谁也别干活了,都去共别人的产吧!咱们这新中国可就大有前途了!真没想到,孙成伟倒比我有眼光,人家早就说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共产主义一到,还不都是大家的!” 柳如花严正指出:“陈梦熊,你这种言论距反革命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陈梦熊呆呆地看着柳如花,突然发现这个曾让他梦魂牵绕的女人是那么陌生,一下子泪流满面,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说:“好,好,你权当我是放屁!” 柳如花对此却无动于衷:“你当然是放屁,资产阶级的腐朽臭屁!” §第三十七章 社会主义在铺天盖地的标语和喧天热闹的锣鼓声中到来了,全国范围内更大规模的建设开始了。为了支持内地的大建设,一九五六年三月,刘存义被调到安徽参加煤炭大会战,出任安徽建安煤矿矿长,孙成蕙也在组织的安排下随调安徽。 孙成蕙记得很清楚,一九五六年三月九日,她在北京红光中学给初三(2)班四十五名同学上了最后一节语文课。 熟悉的教室里,阳光明媚,一片寂静,一双双眼睛充满留恋与激动。 孙成蕙这时也很激动:“同学们,老师过几天就要走了,到安徽一个刚投产的大煤矿去工作。说实在的,如果按自己的心愿,老师是不想走的,老师很希望天天和你们在一起。然而,祖国既然选择了老师,老师就得服从祖国的召唤。同学们,你们现在都是初三的学生了,你们当中的许多人不会继续升学,半年一年后也要走上新中国的建设岗位了。老师在这里向你们提出一个要求,一定要服从祖国的召唤,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啊!同学们,你们能不能做到啊?” 学生们齐声回答道:“能!” 孙成蕙满意地点着头,继续说:“同学们,祖国期待着你们,老师也期待着你们。期待着你们和老师一样,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去建设新中国的美好明天。前几天,老师在报上看到一位年轻诗人的一首诗,诗人在诗中写道:‘我们建设和平,建设青春,建设共和国二十世纪的良心’。建设共和国二十世纪的良心,这话说得多好啊!大家都知道,自从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在短短五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就取得了旧中国几十年没有过的伟大成就。成渝铁路通车,青藏公路通车,迄今为止,全国通车公路已达十四万多公里,比一九四九年前增加了一倍还多,这不都是二十世纪的良心吗?二十世纪的良心落在了我们肩上,我们责任重大呀!” 学生们神情庄重。 孙成蕙带着对三尺讲台的无限眷恋,深情地述说着:“因为是最后一课,老师想得很多。老师又想起了我们上学期学过的课文——都德的《最后一课》。都德的《最后一课》描述的是法兰西被占领,法语教学被禁止,悲愤的法语教师在黑板上写下了‘法兰西万岁’这最后的法语。而老师结束教学生涯上最后一课的原因却是——”回转身,拿起粉笔板书:“为了新中国的大建设,投身新中国的大建设!” 窗外,一间间教室传出朗朗读书声,阳光灿烂,蓝天高远。 孙成蕙拍打着手上的粉笔末,亲切地看着自己即将离别的学生,眼里含着泪花微笑着:“好了,同学们,现在,请打开课本,我们上这最后一课……” 下课铃一响,孙成蕙怕自己会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哭出来,没敢在教室停留,便和母亲一起,悄悄去了京郊某劳改农场,第一次,也是离京前最后一次,去探望哥哥孙成伟。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孙成蕙只好认了。 孙成伟还算运气,“三反”运动结束后,“大老虎”白云山被判处了死刑,孙成伟因发的财较小,认罪态度较好,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此时正在京郊劳改农场服刑。 孙成蕙那天见到的哥哥穿着号服,人瘦了很多,精神还好,看不到多少沮丧。 母亲邹招娣把刘存义和孙成蕙去安徽的事和孙成伟说了,擦着泪解释:“大伟呀,不是妈不顾你了,存义和成蕙到安徽去了,妈不跟着走不行呀!他们两个孩子都那么小,都离不开我呀!这就苦了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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