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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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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从容淡定地走进豪华套间。子规熟悉这家酒店的几乎每个房间。一看到房间号就知道客户是否出手阔绰,当然能住进这家老牌五星级酒店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酒店里到处安排着为这些有身份者服务的人。他们或者是客房的服务员,或者是隐形的,看不到的,但一旦你需要就会出现的人。这些穿着考究的服务生自然也知道子规是做什么的,慢慢地也就认识了子规这类提供特殊服务的人。子规知道,他们也一定在背后恶毒地议论过她,尽管,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给他们优厚的小费。 像对待所有客人一样,子规很职业化地亲近这位老人。她说亦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知道我的处境,也知道我所有的梦想。在这个充满诡诈的社会中,如亦苏般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太少了。所以亦苏把您介绍给我,她说您一定会帮助我。我尽管要做这些,但亦苏知道,我确实不是真的想要这样做的女人,我和那些真正的妓女不一样。 子规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蔡先生说这些。她说着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蔡先生。说到伤心处子规几度哽咽,然后就调转过头去,开始脱去衣服。和其他客人在一起的时候,子规从不会这样主动。她只是按照客人的要求,亦步亦趋地被动地做。说到底不过是脱得精光,将客人伺候到颠鸾倒凤,然后拿钱走人。是的唯独在拿钱这环节上子规从没有含糊过,她要一张一张地清点钞票,至少两遍,才会放心离去。她不愿自己在付出之后,还要被缺斤短两耍弄。 是的唯一的这一次子规主动。可能更多是为了亦苏吧,哪怕从这个老男人的口袋里拿不到一分钱。 对子规来说,男女交欢,无非是一个职业化的过程。不过这一次子规处处小心,生怕怠慢了亦苏的朋友。她尽心竭力地满足老头的各种需求,唯恐他不能享受到迟暮的快感。直到身心俱疲的老人终于如愿以偿,子规才如释重负地退进卫生间,清洗她以为无比污秽的身体。 子规轻手轻脚地从卫生间出来。她以为老头还在酣睡。想不到他已然正襟危坐,并写好了给子规的支票。然后他站起来,满脸无奈地说,并不是我要这样做的。子规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稍事沉吟,他才又说,我就是蔡先生。然后走出房间,关掉了身后的门。 子规不敢想她刚刚做过的事。她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者,干脆所有的脑细胞都死亡了。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慢慢恢复,然后便坐在地毯上大哭了起来。 是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亦苏会这样做。她凭什么要这样做啊,将自己的蔡先生拱手相送?在这个到处充斥着尔虞我诈的冷漠的世界,怎么还会有亦苏这样的人,你真混蛋呀。子规不停地哭着,不停地骂亦苏,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有悖伦常的选择,置我们的友谊于不顾?那么我成了什么人啦?少廉寡耻,无情无义,甚至连朋友的老公都不放过。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我比这个肮脏的世界还要脏。 是啊,是谁将子规置于不仁不义,又是谁让她成为被世人不齿的坏女人?是的要怪只能怪亦苏,明明是她在用子规的卑劣衬托自己的高尚,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最终子规没有撕碎那张二十万的支票。她知道所以这样是因为自己已经烂到了骨头里。她用她孤岛的梦想将此生所有的污秽都镀上了一层金样的光辉,但金色的罪恶就不是罪恶了吗? 这时候子规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丑恶。竟然能利用友情来实现自己荒唐的梦想,且安之若素。对蔡先生所做的那些确乎不堪回首,她只要一想起酒店的云雨之交,就觉得自己已无颜再见亦苏。 子规知道亦苏对蔡先生怀了怎样的感情。她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怎么能委身如此衰朽的男人。亦苏选择男人不该像子规这般无奈,毕竟自己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所以她别无选择。而亦苏则应该有一个她爱的英俊而有力量的男人,哪怕他没有名望,哪怕两袖清风。但亦苏就是选择了这位蔡先生,让他像祖父一样地呵护她,又像笼中雀那般生活在没有自由的天地中。为此她宁可不明媒正娶,宁可被包养。她要的只是现实的富有,只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奋斗了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为此亦苏是做出牺牲的,能忍受这样一位风烛残年、又不能经常在一起的老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但亦苏做到了。 于是很多年来亦苏守身如玉,或者为了某种道德。也或者她把这个供养她的男人当作了恩人,所以她要知恩图报。她不艳羡轰轰烈烈的爱情,小桥流水的感伤,她只要平平和和地守住她的蔡先生,守住她那一份平静的日子。是的亦苏就是那种从一而终的平凡女人,她的天地很小也很可怜。她又何尝把她的男人借给过谁?就如同她不会把银行的账号和密码告诉别人,但唯独当子规困兽犹斗…… 子规怎么连亦苏如此拙劣的伎俩都不能识破? 只是一切都不再能挽回。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子规不和亦苏来往。她既不见亦苏,也不接亦苏的电话。直到后来的某个场合她们偶然相遇。看到子规后,亦苏眼睛里汪着泪水,却怯怯地,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子规才将满心的怨愤释放出来。她们没有相互指责。只是默契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子规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见面。她从酒店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的腿刚刚伸出车门,就看到了门廊里那个形迹可疑的人。于是她退回到出租车中,在车灯的照射下,她立刻认出了那个男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们早就不来往了。 子规坐在出租车里踟蹰,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回家,还是继续留在汽车里。几秒钟内子规果断做出决定,她要出租车司机送她回酒店。她无从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不想再和这个不着边际的男人藕断丝连了。 门廊里的男人显然看到了子规,也看到了汽车正在重新发动。他于是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前,伸开双臂,那一刻子规仿佛看到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明晃晃的车灯直射男人,他用手挡住眼睛,脸颊显得愈加地苍白。他执拗地站在车前毫不退让,无论司机怎样按着喇叭。鸣笛声在空旷的长夜中格外刺耳,以至于公寓中的住户纷纷打开了窗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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