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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奴婢觉得恰恰是在这一点上,奴婢和陛下很接近。俗话说大丈夫能伸能屈,可惜庐陵王就缺少这一份通达。他总是那么容易就被冲昏头脑,就得意忘形,张扬失态。

  你以为朕能做得长久吗?

  奴婢认为唯有陛下最聪明。陛下既像是在尽心竭力履行着天子的使命,又事事处处让太后感受到大权在握……

  你是说朕很卑鄙了?

  这朝廷上又有哪个不是卑鄙的?陛下的三个哥哥不卑鄙,可他们总是不能审时度势,他们太看不清朝中的局势也太不了解他们的母亲了。所以婉儿希望陛下能深谋远虑。毕竟陛下还年轻,对陛下来说,才是真正的来日方长哩!

  朕记住婉儿的话了。一向冷漠的李旦在听到婉儿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后,竟也一反常态地动了感情。他说朕知道婉儿的好意。朕知道在我们的这个家族中,应当坐在这皇椅上的,是母亲。只是世世代代王朝的规矩阻碍了她。所以朕只好坐在这里。朕是多么想看到是母亲坐在这里啊!你能理解朕吗?

  婉儿同旦的这段对话,事实上就定下了他们之间在未来的日子里的某种联盟、某种默契、某种基调。从此他们将共同遵守着某种不曾说出的诺言,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侍奉在武瞾的身边。所以在太后在世的时候,他们都能善始善终地好好地活着。即或是婉儿最终死于非命,也不是死在武瞾的剑下。而李旦也是沉沉浮浮,当武瞾有一天真的登基,他便又不温不火地回到了东宫。只要母亲在,他就永远是一种屈辱的状态,以至于到了后来,这卑微屈辱竟成了他的常态,一种生命的状态。到了日后的某一天,他真的可以做天子,真的能统帅天下了,他反而惧怕了。于是他只能继续以他的清醒和明智,早早将王位禅让,退居到上皇的位置上。在彻底的超脱中,了此残生。

  终于在则天门下。六十二岁已步履蹒跚的武太后在经历过重重险阻艰辛之后,走完了她向权力的最高峰攀登的路。她抵达了那个无限风光的顶峰。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那是空前绝后的公元690年。

  伟大的太后终于气宇轩昂地登临了则天门,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开始了她女皇的霸业。将她梦寐以求的那顶女王的皇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成为了那个真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副其实的女皇帝,那个真正的唯一。

  当然,在这充满了艰难险阻的向权力的巅峰攀登的路上,则天大帝也曾经历过很多爱戴她的人对她的鼎力帮助,其中之于她最最重要也是最最刻骨铭心的,就是那个曾经是街头卖艺人的强壮英武的冯小宝。后来这个男人爬上了当时还是太后的武瞾的床榻,他便改随了武瞾女婿薛绍贵族的薛姓,并从此成为了白马寺中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太后寝宫的和尚。便是这个僧人薛怀义给暮年的太后注入了无穷激素,使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不再美人迟暮。亦是这个男人为女皇修建了气势如此浩大的明堂和天堂,使女皇未来的王朝有了一个隆重而恢宏的依托。还是这个男人为伟大的太后想出了这个弥勒转世的绝招以蛊惑人心欺骗世人,使女皇的登基变得愈加地神秘也愈加地顺理成章。

  而与这个男人几乎同时出现在为女皇登基扫清障碍、铺平道路的队伍中的,还有另一个男人,这就是十多年前被姑母接回都城的侄子武三思。他不仅呕心沥血竭尽全力地为他的姑母效尽犬马之劳,而且心甘情愿不厌其烦地为他姑母的情人牵马执鞭。后来直到武氏的子嗣们和薛怀义联手接连不断地组织民众吁请太后登基,又献上所谓的洛河宝图,提出所谓的弥勒转世,经过这种种的宣传造势,才终于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原来是要做一个真的皇帝。

  她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姓的皇帝。

  当女皇开始了她辉煌的帝业,婉儿便也就开始了她作为女皇最重要的侍女的生涯。武瞾的成为女皇无疑给婉儿增加了很多政务的负担,因为女皇只信任婉儿。

  女皇六十二岁的时候婉儿刚好二十六。

  这时候女皇的生命中已经历了无数男人,而被沉重的政务拴在女皇身边的婉儿,却在经历着一个年轻女人如花似玉的寂寞。

  没有人能如婉儿般耐得住这无边的寂寞。单单是每日婉儿要见到圣上与薛怀义的卿卿我我,就足够一个成熟女人心旌摇荡的了。何况,每日在婉儿身边出没的,都是那些风流潇洒的王孙贵族,更何况,二十六岁的婉儿还有着倾城倾国的美貌,使得婉儿对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就更是具有了一种吸引力,而她又必得拒他们于千里万里之外。因为她和女皇的距离太近了,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和空间。

  婉儿当然不能对女皇的男人发生兴趣,哪怕是那些被女皇丢弃的男人。婉儿可能就曾经拒绝过女皇的那个花和尚薛怀义。她是看不起这个只会用性器取悦于女皇的男人的。婉儿甚至自觉她在对男人的趣味上,是要比圣上高出一格的。

  有一天,这个正忙于为女皇修建天堂的薛怀义星夜来到后宫求见女皇,而女皇在那一刻正躺在她的新欢御医沈南璎的怀中,婉儿就曾经同这个男人有过一场默默的灵与性的搏斗。是女皇非常冷酷地要婉儿把这个她已经嫌弃的不速之客带走的。她突然觉得这个被抛弃的男人很可怜。婉儿这样想着,当然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无话可说也无话能说而显得巷道更黑更长。婉儿不知道怎么被绊了一下。她手里的灯掉在了地上并且熄灭。然而婉儿依然沉默着。她摸着墙上的砖石。她想借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光去找到不知道滚落到什么地方的那盏已经熄灭的灯……

  然后那个被欲望煎熬的男人就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婉儿。他把婉儿扔到了那个高高的石墙上,就开始拼命地挤压她。而在这个黑暗的后宫的巷道里,婉儿也知道她不能喊叫。喊叫只能是为她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于是婉儿在那个男人的弓虽.暴中默默挣扎着。婉儿奋力地推着薛怀义,但是同时又有着一种想奋力迎上前去的感觉。她想挣脱他,也就是挣脱那欲望的感觉。她想喊叫,而她的嘴又被那个男人的嘴堵住了。婉儿怎么办?她的整个躯体里都充满了年轻女人的渴望……

  薛怀义在黑暗中已经脱掉衣服,露出了他坚硬的身体。他绝望地在婉儿身体上到处施暴。

  婉儿忘记了她最终是怎样挣脱那个男人的,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砖上。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个男人弄得很肮脏了,而她竟然又满怀激情地回味着那个男人。那是种怎样的难堪,怎样的欲哭无泪的悲哀。

  从此婉儿再不接近薛怀义。她强迫自己忘掉那个夜晚,忘掉那个男人在她的身上所做的那一切。

  那时候女皇尽管已经很厌恶薛怀义,但是却并没有彻底与他了断。女皇的暧昧的态度让婉儿也异常难受,因为她毕竟经历了那样的夜晚,她甚至从此欲望着那样的夜晚再度到达,而她又深知那样的夜对她来说就意味着危险和毁灭。

  然后就在女皇很彷徨的那一天。婉儿就先发制人地眼泪汪汪地向圣上禀报了黑暗巷道中发生的故事。婉儿如此大胆地揭露薛怀义的时候,她其实并不知道女皇会选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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