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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然后是那么疯狂的撞击。一开始,萍萍还尽力承受着。但她突然看到了挂在那里的白色婚纱。她不再能承受。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披着婚纱被杨接走了,她不能允许这个男人继续伤害她。萍萍开始奋力反抗。她惹怒了那个亢奋中的男人,她的喉咙突然被扼住了。她呼吸困难,仿佛已被窒息。那么就死吧。萍萍已彻底绝望。她徒然地晃动着两只手,无意间意碰触到床头柜上萧小阳刚拿来的那瓶酒。她抄起酒瓶狠狠地朝萧小阳的脑袋打下去。

  萍萍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全身气力。

  她听到了那敲击的声响,那破碎声。她感到了疼痛,感到了呼吸的骤然间顺畅,然后是酒的流淌。

  她觉得萧小阳在她身上慢慢瘫软了下来。

  然后是一股咸腥的气味,伴随着温热滴在萍萍的脸上。

  血?

  那血带着咸腥带着温热滔滔汩汩地流着,流在萍萍的脸上身上,渗透在雪白的床上、被子上、枕头上。

  萍萍看见那鲜红的是血了。她吓坏了,费力推开了已毫无知觉的萧小阳。她浑身是血地站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破碎的瓶口,她的手也在滴着血。但是萍萍看到的是一幅更令她恐怖的景象,血正从萧小阳的脑后不断地喷涌着……

  萍萍那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尖利的喊叫声,惊醒了那晚住在朗园的所有的人。

  最先跑进来的是殷。她看到这血淋淋的场面时几乎站不住了。

  然后是萧思和大提琴手穿着睡衣跑进来。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大提琴手日后谈起来时,说他终生不忘。萧思先是从地上拾起那件已被撕烂的睡衣披在萍萍身上。到处是血。粘腻的,让人恶心的,擦也擦不尽的。然后他们去看趴在床上血泊中的萧小阳。血是从萧小阳满是玻璃碎片的后脑勺流出来的,血流久久不止。那时候萧小阳的嘴边还有微弱的气息。大提琴手去打电话叫急救车。最后进屋的薛阿婆擦拭着萧小阳身上的血,并替他穿上衣服。唯有萍萍始终瑟缩地躲在墙角,被殷紧紧地搂着。她的手依然在滴着血,但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急救车很快来了。

  萧小阳被抬上了担架。

  萧小阳在最后离开朗园的时候,无力地喊了一声萍萍。

  萍萍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她闯下的是怎样的大祸。

  萍萍走过去,抓住萧小阳已变得苍白而冰冷的手。她说,你不能死,哥哥,你别死,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而此刻萧小阳的脸上,几乎是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善意的微笑。这是家中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一种表情。他将这种表情一直隐藏着。他平静地看着萍萍。他觉得连萍萍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了。他几乎听不清。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觉得很轻。他想睡觉。他离开朗园时一直握住萍萍的手。他吃力的说,萍萍你别哭,我这样去死很好,我到了那边也依然会爱你的。

  然后萧小阳被担架匆匆抬上了救护车。萧思和大提琴手陪着,直到医院的急救室。这时候萧小阳的血已经不流了。值班大夫扒开萧小阳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便很果断地对急救室的值班护士们说,不必抢救了。

  不,为什么?我弟弟刚才还在说话,你们要救他,他没有死。萧思抓住了值班大夫的胳膊。

  他死了,瞳孔都散了。

  不可能,大夫,您再试一试,他的身体一直很好,也许会有奇迹……

  好了,这是死亡通知书,你们把他推到太平间去吧。小姐,你的亲属确实已经死了。

  不——

  萧思悲伤地靠在大提琴手的怀里哭了起来。他们看着急救室里的护士把正在变得僵硬的萧小阳推到了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萧思不解地问着大提琴手,萍萍为什么要杀他?小阳一直在为她筹备婚礼,可她怎么对他这么狠?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萧思和大提琴手回到朗园的时候,看见朗园的门口停了很多辆警车。

  他们赶紧上楼。杨和萧弘夫妇也都已赶到。他们都站在二楼的大厅里。萧思问,怎么回事?萧弘说,公安局正在调查。

  警方都在萧小阳的房间里。

  萍萍对她砸伤萧小阳头部的事实供认不讳。

  后来萍萍从那个血淋淋的现场出来。她已穿戴整齐,手上扎着绷带。她看见萧思急促地走过来,小阳怎么样啦?

  萧思摇了摇头。

  他死啦?他真的死啦?不,你们骗我,他答应过我他不死的。萍萍退着。她无声地哭着,她说,不,不!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不,我要去看看他,我要去医院,你们让我去医院。

  杨拦住了她。杨把她带到了殷的房间。杨说,萍萍,你冷静点儿。

  你听到了吗?萧小阳死了,是我杀了他。

  他是个畜生。他罪有应得。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申辩,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吗,他真的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强暴了你?这个混蛋,你不杀他,我也会杀了他的。

  杨你别再说了。他毕竟是我哥哥,而且,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为我们的错误付出代价了。还不够吗,整整一条命,还不能抵偿他的罪恶吗?杨,你知道吗,他们要收审我。杨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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