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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然后山上的林中果然传来野狼的吼叫。那吼叫正穿过山中的浓雾远远近近地飘进这宁静的小木屋中。

  这时候辩机站了起来。辩机说,公主,你休息吧,我告辞了。

  你要走?高阳便也站了起来。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惊慌一直将辩机送到门口。辩机拉开了寝室的那扇木门。高阳公主从他身后伸出手臂又把那扇木门关上了。

  高阳柔声问着辩机,你要去哪儿?这里才是你的寝室,你到哪里去睡呢?

  去书房。我还有今天必做的功课。我可以不睡……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这秋夜的山中又冷又黑,还有野狼在叫,一个人呆在这间屋子里,我会怕。

  你不必怕。我就在隔壁守护着公主,何况还有卫兵。

  你还是留下来吧。行吗?哪怕你不睡。你就坐在那里守护着我。

  辩机沉默。

  他的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欲望的光。

  然后他有点无奈地扭转身。他缓缓地走到木凳前坐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不知道在这间房子里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能否抑制那来自心底的欲望。所以他很害怕。他辩机是与一个尘世的女子毫无干系的。

  然后,高阳公主吹灭了油灯。

  在骤然的黑暗中,辩机的心怦怦地跳着,他不知此刻高阳公主在哪里。他伸手不见五指。

  慢慢地,山中明亮的月光透过木窗流泻了进来,当月光终于洒在了高阳公主的身上,她便开始脱下她的长裙。只剩下了那个完美的赤裸的身体。

  她以为在黑暗中辩机什么都看不到。

  而辩机无法关闭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眼睛。

  他只能在心里默诵着佛门的戒律。

  他看见高阳赤裸地走到那张木床前。

  她走过去那妩媚的姿态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辩机在拼力割断着不清净的六根。其实那不过是一种不断的意念。他看着想着那女人。无奈那激情鼓胀。那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加倍地害怕自己。他无处躲藏。

  终于,他眼看着高阳公主躺在了那铺满金色茅草的木床上。那起伏不定的线条。然后,她拉起被子盖住了那个横陈于祭坛之上的美丽诱人的身体。

  辩机低声地叹息。

  他觉得苦难终于渡过。

  这时候他听到高阳公主低声的呼唤。她说,夜怎么这么冷,请把那棉袍再帮我盖上。

  辩机不能不去做。他走过去。去盖那棉袍。他靠近公主一寸那欲望就又鼓胀一层。他觉得他就要爆炸了。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被公主的手拉住了。他无法挣脱。

  公主骤然之间坐起来。她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她问他,我的手是不是很凉?帮我焐焐,就坐在这床边。

  辩机已经无可逃遁。他不能拒绝公主也就是不能拒绝他自己。他抓住了公主伸向他的那双纤细冰凉的手。他把那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突然哭了。他崩溃了。他用那被压抑得很低沉的声音说,公主,救救我。求你。让我走吧。

  你也很冷吧?你周身在颤抖。为什么不抱紧我……高阳赤裸的上身在冰冷的空气中抖动着,她的那美丽丰满的乳房也在清凉的月光下颤动。

  不——辩机几乎是在呐喊。

  为什么不?公主跪起来。她把她赤裸的蜷曲的身体强行塞进了辩机的怀抱中。

  公主亲吻着辩机的眼睛。她拼力吸吮着那蓝色的光泽。她吻辩机柔软的嘴唇。她问他,为什么不?为什么不?

  公主把她的温热的手伸进了辩机的腿中。她觉得她触到的是一片已变得冰凉的潮湿。公主又问,为什么要皈依可恶的宗教?你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而宗教又能给你什么呢?来吧,脱掉你这袈裳,裸露出你的本真。来吧,我知道你还什么也没经历过,让我们来……

  高阳终于把赤裸的辩机拉到了那铺满金色枯草的床上。她引导着他。然后她被撞击。远处传来狼群的嚎叫。

  辩机在黎明时分悄悄离开了公主的房间。

  他一直坐在书房的木凳上发呆。

  他知道他失败了。他是个脆弱的人。他的信仰没有给他力量去抵抗来自那个美丽女人和美丽身体的诱惑。他为此而把他正在读的那几本书撕成了碎片。他很难过。他痛苦极了。而高阳公主在那个明媚的早晨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房遗直如热锅上的蚂蚁。终日惶惶。

  与高阳公主的不辞而别并不是房遗直的本意。但是他知道那时候他如果不走,一切将不堪设想。他作出了牺牲。他牺牲的是爱是情感。而这爱这情感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被世人接受的。没有前途,唯有终止。

  他在星夜离家的那个晚上,如逃难般。只有父亲房玄龄知道他的行期。他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出走的决心就愈加坚定。至少,他想至少是不能让他的老父亲蒙受耻辱,否则,他将会毕生受苦。

  马车从高阳的院落前走过时,他浑然不觉。

  他已经记不清在那许多的夜晚这院里的那诸多情景。

  接下来是漫长的旅途。他闭上眼睛,一任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随便把他带到哪儿。

  后来他终于到达了临淄。回到老家之后,他便觉出周身彻骨地疼。他想他怎么能够舍弃高阳呢?那无异于杀了他。他诅咒命运的不公,他甚至想当即就返回长安,他宁可家败人亡也要把高阳那美丽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中。

  然而,他还是留了下来。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宰相的儿子。于是,他开始沉下心来为父亲处理老家田产上的各种事务。傍晚的时候他便喝酒,总要喝到一醉方休。

  有那么几次,酒后,在家乡朋友的怂恿下,他也曾去看过一些红楼的歌舞。他甚至也同临淄的那些美丽的小妞们亲热过调戏过,并和她们睡觉。但无论什么,无论美酒还是美女,全都不能替代高阳。

  终于熬过了麦收熬过了漫长的夏和漫长的想念。当秋季到来的时候,房遗直终于踏上了归程。然而大水冲断了道路,他最最心爱的那匹马又因一路劳疾而突然跌倒死去。那么多的阻遏。他不知道这都意味和预示了什么。他为此延误了归程。所以,他与她的期待失之交臂。他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那个深夜,房遗爱正在为他的终南山游猎而备弓备马。

  他终于飞驰进梁国府的大门。他跳下马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僵硬的腿。他没有去惊动父亲也没回自己的家而是直奔高阳公主的庭院。他已经抬起手臂他就要拍响高阳的院门,但是他却突然迟疑了。

  他迟疑着。他在迟疑中离开高阳的院门走向房遗爱的西院。他觉得他的这决定是慎重的得体的。他毕竟已不是那种黄口小牙的毛头小伙儿,他是个成熟的稳重的男人。

  然后他看见了遗爱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他一见到房遗爱那张兴奋无比的脸就什么全都明白了。他异常沮丧。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他觉得他回临淄老家不辞而别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那一刻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却没了男人的风度。他即刻用“退一步海阔天空”来慰藉自己。。

  他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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