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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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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不是一个阴谋的天才,就是地狱的魔鬼。伊在女邻居被揭穿的那个晚上,惊恐地回想着。 窗外,很大的风,和很大的风掀起的很大的浪。午夜里再向两边的窗户望出去,却不再有明晃晃的灯光,也不再有通电话的人。到处黑压压的,只有风浪的声音。而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不散的血腥。 那么女邻居也曾害怕过吗?或者,在抱着鲜血淋漓的前夫时,心里难过吗?伊在这个风浪的夜晚苦苦寻思。是的,那都是她一手导演的,也是她企望看到的。是的,悲剧。用一种无形的意念,毁掉两个人的性命,这是她最终的杰作。 很大的风掀起的,很大的浪。铺天盖地,就像砸在伊的房顶。伊仿佛看到那咸涩的海水,正从她的门里窗里疯狂地涌进来。她赶紧关上了客厅的吊灯,她想或者回到卧室,会让她觉得更安全些。其实伊并不惧怕这种恶劣的天气,也不怕海啸会冲走她的房子。她只是因着身边发生的种种而身心疲惫,只是为着那些被揭穿的阴谋而心有余悸。 黑暗里在风和浪的呼啸中伊踏上楼梯。在楼梯的“吱吱嘎嘎”的响声中她看到了,窗外的月光。尽管狂风大作,树影摇曳,但还是有月光照亮凄冷的客厅。月光让伊的心情慢慢平静,她也就不再那么恐惧了。 但是,却突然地,敲门声。 午夜中响起的敲门声,在风声和浪声的交替中。在所有的已经发生过的那些悲剧之后。于是不再惊慌的伊又重新紧张起来。她无法知道午夜里敲门的那个人是谁,她甚至不敢回应那急促的敲门声。 当然伊首先想到的是女邻居。伊在想着女邻居的时候,一只脚正抬起来迈向上一层台阶。她的脚就那样停在了半空,被月光照出来古怪的影子。是的她也曾为女邻居设想过她日后的生活。她只是不知道她该怎样熬过这漫漫长夜。她被羞辱被揭穿,成了每个人眼中的阴谋家。她不仅设下骗局,还是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以她一个凄凄冷冷并且自视清高的女人,她能够承受这种几近于致命的打击吗?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女邻居经历着人格的被羞辱、尊严的被践踏。这应该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以她的自尊,她不能从此以后在伊的眼中看到的,全都是对她的轻蔑和鄙夷…… 门仍被不停敲击着。 是的这个女人要大开杀戒了。伊难以超越的恐惧。轻轻地,伊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向危机四伏的门厅。她不可能不理睬门外的那个人,哪怕那个人已经磨刀霍霍。 谁?伊低声问着,同时翻到了物业的值班电话。 是我。 于是心不再狂跳。伊熟悉那个声音,打开了房门。 睡不着,想,和您谈谈。 伊侧身将他让了进来,说,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这一切,让人觉得,恍若浮生。 伊下意识地看了看客厅周围的窗帘。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已经都拉上了。她按亮客厅里的吊灯,请画家坐在沙发上。她看到画家被狂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中泄露的惊恐和悲伤。伊说,她也一直在想,一直睡不着觉。这个夜晚的浪真大呀,是的,我也怕。 伊打开炉灶,她觉得他们有点同病相怜。在深夜的煎熬中耗尽心力,所以他们应该喝一杯咖啡。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边。生活平静得就像死水,没有波澜,更不会惊心动魄。但是那鲜血就涂抹在了我家的地板和墙壁上。那个男人死了,而不久,人鱼也将死去…… 然后伊不再说了,只专心看着眼前的咖啡壶。 伊毫不犹豫地将画家让进来,在这个惊悸的午夜。她不拒绝画家能过来说说,那所有的原委,来龙去脉,那遍布于每个角落的,阴差阳错。 很浓的咖啡。他们面对面。 要加糖吗?伊问。 没有回答。 奶呢? 依旧是沉默。 那么,或者您…… 您看,画家终于开口,我们全都被她涮了。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她竟然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精明的女人。 她确实精明,伊附和着。 想想,简直不敢想。画家把他的手指插进头发里。哪怕是间接地,我竟也被列在了凶手的名单里。您说,这个女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或者,伊啜着咖啡,是因为爱。 爱?她爱谁?前夫?不,她甚至连自己都不爱。 那么……伊只能耸耸肩。她觉出了冷。在这深秋的午夜。还有海浪,那很高的浪峰。 我唯一弄不明白的是那个男人,离婚了,却为什么还要住在比邻?各自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这样的生活算什么? 也许是为了相互照应吧? 那干吗还要隐瞒呢?明说不就得了,既然你们曾经是夫妻。 也许不方便吧,谁知道呢?或者,还有爱,抑或,哪怕是残存的亲情,也未可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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