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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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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冠兰沉默了一下,又问:“还有,叶,叶玉菡,她是怎么把信给你的?信是怎么到她手里的?” “你问到叶玉菡,倒是值得谈一谈,早该谈谈了!”朱尔同忽然激动起来,“你记得吧,五年前我是先认识你,后来才认识叶玉菡的……” 五年前,朱尔同刚考入齐大英文系,认识了苏冠兰,两人还同住一室;接着,看到了丁洁琼给“亲爱的弟弟”的第一封信,大为感奋,表示非常乐意帮忙。之后,朱尔同又知道了苏冠兰竟有个“封建包办”的未婚妻,而且被苏老头子特意安排在齐大;还知道了苏冠兰因此深陷痛苦——这激起了他的愤慨,也促使他决心帮助苏冠兰。卜罗米让他监视苏冠兰,他虽然答允了,但根本不执行,甚至反其道而行之。 开学约两个月后的一天,朱尔同照例带着画夹到学校图书馆去。图书馆每天开馆十六小时,每间屋里都坐着读书的人——这给他练速写提供了条件。他喜欢一号和二号阅览室,那两间屋子宽敞亮堂。他刚跨入二号室,什么地方突然发生爆炸!轰然巨响使图书馆整个被震撼了,天花板摇摇欲坠;窗外火光一闪,接着是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朱尔同吓得跌倒在地,蒙头转向…… 二号室当时坐着的十几个人失声惊叫,连滚带爬,乱成一团。有的学生经历过前年的战火,懂得“自救”,拼命往桌子下钻,桌椅板凳纷纷翻倒,一片劈里啪啦。朱尔同本来身躯肥胖,动作笨拙,反应迟钝;待他略微清醒,爬将起来,打算逃跑时,室内已经空无一人。他的一条腿已经跨出阅览室时偶然回头一瞥,不禁愕然—— 二号阅览室西北角是最幽静也最偏僻的角落:窗户高而窄,又朝北边,窗外树阴浓密,因而采光很差,在这里就座的人历来很少。惟一的例外是一位短发女生。朱尔同第一次来就注意到了她,因为她长时间纹丝不动,像木雕泥塑似的,是最佳的速写对象;此外,窗口朝北,光线柔和,投影变化少,也有利于较长时间的素描。她个头不高,身躯单薄,总是长时间端坐在长桌尽头一把椅子上——那里似乎成了她的专用座位,没见过别人坐在那里。现在,她仍端坐在那里,仍是那个固定不变的姿势,面前仍然摆着一杯凉开水、一只褪色的蓝布书包和一大堆书籍资料笔记本…… 朱尔同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使劲眨了眨眼,以为那女生死了。过了几秒或十几秒钟吧,对方竟略微动弹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条手绢,往头上脸上轻掸了几下,又往落满灰土的书籍资料上吹了吹,瞥瞥窗外,那里依然硝烟滚滚,而且带着刺鼻的气味直扑屋内…… 女学生这才像突然警醒了似的。她站起来,敏捷地拾掇了一下,将书籍资料在桌上堆放整齐,将几件东西塞进蓝布书包,快步迈向阅览室门口,在这里跟朱尔同碰了个正着。两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她便匆匆离去。朱尔同算是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相貌:肤色苍白,五官端正,两眼清澈…… 后来才知道,前年战乱中有日军炮弹落在图书馆旁,深埋土中,今天突然爆炸。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女生名叫叶玉菡,在医学院读三年级…… 叶玉菡?朱尔同吃了一惊:她不是苏冠兰的“未婚妻”吗? 朱尔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在二号阅览室,一天,他主动上前,将两幅速写送给这位女生,当然,画的都是叶玉菡。“谢谢,”叶玉菡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她点点头,接过画细看。 “可惜,两幅画上都看不出是你,因为我一直看不见你的脸。”朱尔同说,“直到那次爆炸,才看清了你。” 叶玉菡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我是英文系的,住在芝兰圃。”朱尔同特意加了一句,“跟苏冠兰同一间寝室。” “学英文的能画得这么好,真不容易。”女学生保持着原来的微笑,对“苏冠兰”这个名字听若罔闻。 两人就这么结识了。之后,最常碰见的地方还是图书馆,有时彼此点点头,有时也交谈几句。一次,朱尔同谈起那次爆炸,那是给他造成了最强烈印象的事件:“你非同寻常,那么沉着、镇静。” “哪里!”女学生略显腼腆,“那次是我没听见,真的。” “你的耳朵有毛病?” “不,我听力正常。” “那怎么会没听见呢?” “我完全泡在书里了。” “你是往外跑时撞见我的。真要有事,那时跑也迟了呀!” “哦,我是往医院跑。” “往医院跑?” “我是学医的呀!可能有人受伤呢。” “啊!”朱尔同瞪大眼睛。 四五年一晃就过去了。 一段时期以来,朱尔同已经很少练画,绝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放在英语、法语和几门课程上。他成绩不好,必修课和选修课中都有几门不及格,惟恐四年期满却修不满学分,毕不了业。所以,这几个月他在苦读。一个礼拜天上午,他到图书馆去,在老地方又看见了叶玉菡。他走到女学生身后,轻轻招呼了一声。 “尔同,你来啦?”叶玉菡回头淡淡一笑,“有什么疑难问题么?” 她问的是英语或法语方面的疑难。长期以来她成了朱尔同的义务外语教师,而且比教授们讲得还好。 “玉菡,来多久了?” “三十四分钟。”女大学生看看手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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