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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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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赤色学生” 列车沿津浦线北上。离济南越近,苏冠兰就越苦痛。 一九二八年五月,日本军队侵占济南,制造了“五三惨案”;至一九二九年六月,济南的形势才算“平静”下来。又过了一阵,苏冠兰得以动身返回齐鲁大学。经历了一番浩劫的济南,成了什么样子啊?他忽然胆怯起来,不敢目睹残破不堪的济南城,决定提前在白马山站下车。这是济南南郊一个小站,苏冠兰熟悉这一带的山区和乡村;他想从这里步行回校,有个逐渐适应的过程。齐鲁大学位于城南一座古城门外,从白马山走回齐大还算“顺路”。列车中午抵达。小伙子拎着藤箱下了车,有时搭乘偶然碰见的驴车马车,有时步行,往马鞍山方向走。 济南多泉,有“泉城”之称,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之说。仅从这些名目也能看出古城之美。济南北部是平原,南部多山,山上怪石嶙峋,草木茂密,泉水更多,景物更好。苏冠兰本来喜欢爬山远足,经常就近考察济南南部地质,采集标本;因此,沿途景物他看过不下百十遍。但马鞍山以东和以北是日军进攻的前沿阵地,许多原来的农舍只剩下黑糊糊的残垣断壁,战壕、地堡、铁丝网、弹坑和新坟比比皆是,疮痍满目…… 小伙子心情沉重,步履更沉重。他终于坐下稍憩。环顾四周,方圆七八里内多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和山包;纵目北望,可以看见齐大校园内的浓绿树色和钟楼尖顶——为了表示对中国文化的亲近和认同,所有外国教会学校的房屋一律被弄成仿中国古代宫殿的“歇山式”。齐鲁大学也不例外。这种楼房一般来说都不高,容易被山丘、树木或其他房屋挡住;惟独教堂保持着中世纪的西方风格,钟楼像利剑般直指蓝天…… 砰! 一声枪响。隔得很远,声音清脆。 这是步枪的射击,而且来自齐大方向。发生了什么事?苏冠兰起身眺望。 砰、砰、砰!杂乱的枪声连续响起,距离越来越近。一些子弹从苏冠兰的头顶上嗖嗖掠过。隐约听见乱哄哄的叫喊。苏冠兰爬上高地,远远看到军警在山坡丛林间出没…… 苏冠兰走下山坡,继续朝学校方向行进。他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通往齐鲁大学。时隔一年,土路已经被荒草杂树和壕沟掩体湮没了。好在苏冠兰非常熟悉这一带地形。穿过一片树林,跨过一座由两块条石搭成的小桥后,在土路转弯处,有个大汉猛冲过来,跟苏冠兰撞了个满怀,双方都人仰马翻。苏冠兰手里拎着的藤箱摔出了好远。他急忙爬起来站稳身子定睛一觑,不禁叫出声来:“啊,鲁宁!” “哦,是你,苏冠兰!”大汉一骨碌爬起来,右手始终紧握着一支手枪。他看清楚了是苏冠兰,放下心来,用袖口擦一把汗,气喘吁吁,回头看看。他比苏冠兰稍矮,身躯壮实,皮肤黝黑,浓眉深目,脸庞宽阔;眼前的他穿着浅蓝色竹布大褂,下襟撩起深深扎在腰里…… “老鲁,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发现了我!” “发现了什么?”没待鲁宁答话,苏冠兰看见对方额头在渗血,“哎呀,你受了伤!” “没关系,是擦伤。”鲁宁拍一把苏冠兰的肩膀并顺势推开他,“不能耽搁了,我得马上走。” “不行,老鲁,”苏冠兰瞄瞄四周,听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的枪声,“你这样跑不出去的!” “跑不出去,让他们抓活的?” “不是这个意思!”苏冠兰急忙脱自己的上衣,“你也快脱,咱俩换着穿。” 鲁宁挡住苏冠兰:“这不是害你吗?” “我自有办法,快!”苏冠兰将浅灰色学生装上衣一把塞在鲁宁怀里,“快换上,兜里有钱。” 说着,他抓着鲁宁的大褂往下扒。 说话间,两人互换了衣服;还好,勉强合身。苏冠兰推了鲁宁一把,指指远处:“快,过了小石桥往东,半里路外有条小溪,沿着小溪往上游跑!” 砰、砰、砰!枪声更近了。子弹不断从他俩的身旁和头顶掠过,发出咝咝的尖啸。细碎的枝叶纷纷落下。已经能听见追捕者的脚步和吆喝。 鲁宁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猛地抱住苏冠兰。这拥抱可能只持续了几分之一秒,却那么热烈,那么有力!鲁宁借助这个短暂动作,用他那双浓眉下嵌着的两只黑眼珠往后方迅速扫视了一遍…… 苏冠兰对这一带太熟悉了。待鲁宁消失在小石桥那头,他将藤箱往桥墩下深草中一藏,撩起大褂下襟,拔腿奔跑;他选择路径,忽紧忽慢、曲里拐弯地跑着,故意留下脚印,折断树枝,踏倒草丛。果然,追捕者循踪而来,枪声、叫喊和脚步紧紧尾随其后,愈追愈近。苏冠兰爬上一处山坡,扭头一看,五六百英尺开外拉开二三十名追兵。 苏冠兰终于攀上小山的顶巅。那里杂树丛生,乱石峥嵘,地势险峻。他选择一块比较平坦的地面趴下,伏在草莽中窥视。一大群追捕者包抄上来,不停地鸣枪壮胆。子弹擦着山坡往上飞,被击碎的石块和草木四处迸溅,扑打着小伙子的面颊和身躯…… “那小子没处逃了!” “上呀,上!” “抓活的,赏大洋!” 军警们叫嚷着,吆喝着,却一个个缩头缩脑,蹑手蹑脚。苏冠兰知道,关键是“抓活的”,他们不敢打死他;此外,他们仍然误以为他是鲁宁,他们怕那支手枪!包围圈终于形成,已成“天罗地网”。但从时间上判断鲁宁已经脱险,这使苏冠兰放下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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