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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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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洁琼苍白的脸颊上陡然满是红晕,一把拉住苏冠兰的双手,紧贴在自己胸上。她含笑凝视苏冠兰,着意捕捉他的每一丝表情;小伙子感受到了少女胸脯的富于弹性和急剧起伏,感受到了对方心脏的快速搏动和青春热力,也觉察到自己内心的慌乱和冲动。 “琼姐,你的名字很好。”苏冠兰试着抽回双手和转移注意力。 “是吗?” “‘琼’是美玉。‘洁、琼’二字连用,就更美了。” “你呢?兰已飘逸不凡,而你还是群兰之冠!”丁洁琼说着,一字一顿,很认真也很动情,“真的,弟弟,今后不管在哪里,只要一看见兰草,我就会想起你的。” 苏冠兰避开琼姐的目光,心脏怦怦乱跳。假如他与琼姐继续这样相互注视,假如他的双手继续这样紧贴在琼姐火热的胸脯上,假如此情此景再持续几秒钟,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恰在此刻,少女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似乎还伴着哮喘,脸色也陡然变得白中透青。 苏冠兰慌忙起身:“琼姐,你怎么啦?你太累了!” 丁洁琼继续猛咳,无法出声,至此才被迫松开了小伙子的双手。 “我去找院长!”苏冠兰起身朝房门走去。 “别去,冠兰,好弟弟,听我的,听琼姐的,小柜上有药,你可以拿给我服。”少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吗,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药都好!” “不行,一定得去找院长!”苏冠兰拉开房门,却愣住了:原来柳院长正站在门外,双手抄在背后,笑眯眯的。小伙子又惊又喜:“啊,是您!” “对,是我。”老人拍拍苏冠兰的肩,“我来看看洁琼,也来看看你的最后一个疗程。” “我的……最后一个疗程?” “是的——我看疗效不错,很不错。” “柳院长!”少女喊了一声,猛烈的咳嗽竟突然止住了。 “我碰巧听见了你刚才的最后一句话,”老院长跨进病房,边走边说,“真够动人心弦的!” “我最后一句什么话?” “冠兰,好弟弟,有你在我身边,比什么药都好……”老院长眨眨眼,表情像儿童似的。 “怎么,说得不对吗?”少女顽皮地瞅瞅老人。 “说得好极了,也证明‘处方’开对了!”老人莞尔一笑,往耳朵上挂听诊器,“现在,孩子,让我再给你检查一下。你肺部的炎症一直未完全消除,这使我不安。” “我先离开一会儿,”苏冠兰嗫嚅道。 “你就待在这儿嘛!”琼姐以恳求的目光望着小伙子。 “对,你就待在这儿。”但老人旋即改变了主意,摆摆手,“哦,你去找阿罗,让她把洁琼的病历送来。” 院墙外那片蓊郁的松林,在海风吹拂下发出阵阵喧哗。松林中婉蜓着一条小径。尽管环境幽美,空气清新,苏冠兰却心乱如麻。来到这个世界十九个年头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午后,苏冠兰回到病房;用餐之后,照例上床休息。无论中午还是夜晚,他从来都睡得很好;但是,今天却反常了,感到异常的燥热和烦闷,在凉席上翻来覆去。一旦闭上眼睛,琼姐那苍白、俊美的鹅蛋脸,那双大而明亮的眸子,那热烈而清纯的欢笑,便翩然浮上他的脑海,搅得他心乱如麻,更加不能入睡。他爬起来躺下,躺下又爬起来,直至太阳偏西,依然如此。他终于抓起床头小柜上的安眠药,一口吞下;生平第一次服安眠药,还真管用,昏昏入睡,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待到迷迷糊糊醒来,嗬,已是晚间十一点多了!他点燃一支蜡烛,看到床头柜上的托盘内摆着一碗饭和几碟菜,上面罩着纱布;他下了床,喝了些水,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纱窗外月光澄净,碧空如洗,一片蛙鼓虫琴。好不容易挨到东方露出一抹灰白,远处传来雄鸡的啼叫,才觉察到楼下略有动静——那是早起的老院长在收拾办公室。苏冠兰想了想,蹑手蹑脚开了门,下了楼,在院长办公室门上敲了两下。 “睡得怎么样,年轻人?”老院长把他让进去。 “非常好!” “昨天下午和夜里,洁琼来看了你好几次,你都睡得很沉。”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洁琼不让,不然,昨夜月色很美,凉风习习,你俩可以到树林里散散步。”院长耸耸肩,“哦,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苏冠兰说,他想借一身衣服和一点钱,回高桥和上海一趟。 “什么时候动身?” “十分钟之后。” “这么急?”老院长望望窗外。 “早点好,凉爽些。” “那就快去快回!拍些电报给亲友们,让他们放心。” 苏冠兰个头高,好在老院长和阿罗是有心人,已经为他备齐了一套合身的衣裤,还有草帽和零钱;然后,送他步出小楼。老人看看丁洁琼病房的窗户,口气有点遗憾:“她恐怕也是夜不能寐吧!也许才刚睡着,不然,让她送送你。” 两人走到院门外,老院长在晨光熹微中端详着苏冠兰黧黑清瘦的面孔,良久,拍拍对方的肩:“办完事,早点回来,洁琼是个好女孩,难得的好女孩!” 苏冠兰到了高桥。游泳场已被暴风雨摧毁无余。滚滚巨浪将坍塌的瞭望塔和东倒西歪的板棚席卷一空,但见一片淤泥;还好,游泳场主建筑在离岸较远的石堤上,没被摧毁。洋人们见了苏冠兰都大吃一惊,像见了鬼一样。苏冠兰取回了寄存在那里的钱物和“三枪牌”自行车。他蹬着那辆车回到上海,回到圣约翰大学。 苏冠兰估计琼姐的身高在五点五至五点六英尺之间。他请店员帮着选购了一件束腰短袖的白色连衣裙,一顶白布草帽和若干其他用品,打成一个包裹,连同一笔钱一并寄往松居医院。然后,他带着望远镜、指南针、地图和野炊用具等往雁荡山去。一个月后他赶回上海,将所有带不动或不必带的东西全部送给同学,辞别“借读”一年之久的圣约翰大学,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藤箱登上火车。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刻竟会在沪宁线列车上,与琼姐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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