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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为了防止这在溶溶的月光下的争吵不休,萧沧华有言在先:“我们今晚不谈工作”。博得于冰会心一笑,不过他们默默走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不谈工作几乎无话可说,又是萧沧华打破沉静,“今晚真的没想到……谢谢你。”“什么时候学的客气起来了,我还真不习惯呢。”“你提到的企业文化,对我很有启发,现在公司发展了,不能再不重视这个问题。”于冰道:“企业以人为本,成败其实都在人心,我就不同意你总是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说好了不谈工作的,你又开始了。”萧沧华嗔怪的看了于冰一眼。

  他发现她的眼睛还是很温柔的,神情因专注和认真显得略有一点稚气,十分可爱。她脸上的线条在月光的映照下变得和缓、细致又富于质感,萧沧华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好在于冰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她来说,只要是跟萧沧华单独在一起,即使是什么也不说,她都会感觉很幸福。

  不过,自从上次感情受挫之后,于冰虽然没有停止对萧沧华的爱,但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那就是在泰森电子城建成之后,离开萧沧华。

  早知春梦终成空,何必当初又相逢?

  尽管是不舍,是依恋,也是精神寄托,但人都不能超越极限,她也不能再隐忍、自苦,离去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她觉得自己可怜的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交待,父母可以跟着援朝,萧沧华会照顾好杨三虎,最终她会把杨凯带到国外去读书。一切安排就是这样。

  这一天松霖给于冰来了封信。

  何冀中后来在段义波的厂子里,由临时工转为合同工,但在这几年的市场转换中还是下了岗,他面前的两条路要么是重操旧业摆报摊,要么回延安,会有一份正式工作。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什么伟大的爱情,那么于冰觉得,在她眼里,松霖对何冀中的爱是最无私的。她有那么多的困难,还是让冀中去了延安,只有她懂得冀中,别人都不愿意重回伤心地,但只有冀中会在那一片土地重拾自信,毕竟,他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黄土高坡。

  冀中现在在延安地区邮电局工作,听说他工作的很出色,第一年就被评上了先进。

  松霖在这封信里说,她最近准备抽时间去一趟延安,一方面是看看冀中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也想回村里看看。她问于冰有没有空,如果她们能结伴同行,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松霖还写到:冀中来信说,延安这几年的经济发展很快,比如过去市话交换机只有两千门,现在已达到两万门了,如果抗美要来,一定要带上她生产的电话机。

  看了松霖的信,于冰心里很激动,她想她可能真的是该走了,先回延安看看,然后按照她的计划,去哈佛商学院读经理班,那个教授说,如果她愿意去,将是包括台湾在内的第二十九个中国学生。因为这个班只收有工作实践经验的经理。

  一周之后,于冰给萧沧华留下了一封长信和一只煲中药的罐子,经过这些年的演变,中药罐也从原始的沙堡,变成了自动断电的电子瓦罐。这封信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只交待了一些事,比如北京、杭州办事处回款不利,又因他们卖得好而居功自傲,于冰提醒萧沧华注意这些动向,不要等出了大问题才去解决。

  她也告诉了萧沧华她的去向和今后的计划。

  当萧沧华读到她的信时,于冰已经坐上了北去的列车,她不想那么快就到延安,而是抱着自己生产的电话机,重走来时的路,感受一下时光倒流给她带来的一切追忆。

  对于冰的离去,一开始,萧沧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然对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守业有些惋惜和怅然,但毕竟他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同时对人生的聚散不会像文人那样感到溅泪,甚至在潜意识里,他还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他习惯了一言堂,对争吵十分厌倦。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感觉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先是他会不自主的叫辛笛通知于冰到他的办公室来,辛笛会说,冰姐不是走了一个多月了吗?!接着是他总觉得生活中缺了点什么,现在是好了,公司里不会有任何人跟他吵起来,王峰像奴仆一样唯命是从,公司里的人见到他都是恭顺、敬畏的目光,他还缺什么呢?!

  但他分明觉得,在他的心灵深处有一种遗珠失壁的落寞感怀。

  有一种人就像美酒,埋藏的时间越长,越能让人思念出她的芳香。不是扑鼻的味道,而是慢慢弥散开来的,不为人察的清馨。

  直到有一天,萧沧华在上班的时候胃部不适,开始还是隐痛,慢慢的变成了刺痛。那个电子药罐静静的放在他的桌面上,它空着,然而它曾经怎样的沸腾过啊。萧沧华突然想到,一个女人还能怎样的去爱一个男人?!同一件事,做了十几年,烧穿了数不清的药罐。这时,他和于冰共同工作和生活的场景与片断,包括他们撕心裂肺的争吵,互不相让的僵持,一一在他的眼前闪现。

  思念像潮水一样在他心中涌动,多少年,萧沧华还是第一次认真的想到自己从未谈情说爱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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