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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你调到哪个单位?”北萍轻声问道,靖野道,“省二轻厅,搞进出口。”北萍道,“好工作。”再就不说话了。冷了好一会场,靖野才颇感抱歉道,“北萍,原谅我……本来我以为你爸爸这次出事是我的机会,可汪俊生的态度那么坚决又那以偏激,我想我……”北萍打断他道,“你什么也别说了,你走是对的,这个学校没什么呆头。”

  好长一段时间,北萍都没去找俊生,她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什么,她想汪俊生如果不来找她,那一定是被她的家变吓怕了,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有一次北萍难得回家,潘姨说俊生到家来过,嘱她回家一定去团里找他,北萍想了想,还是没去。

  一天傍晚,北萍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备课,靖野兴致勃勃的来找她,原来他从家里带来一架两个喇叭的录音机,北萍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新奇的不得了,歌带是邓丽君风霏时的前奏:一盒龙飘飘,一盒凤飞飞,两女孩好像都是台湾歌手,歌唱得嗲嗲的。两人正捣鼓着,有人敲门,北萍头都没抬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身戎装的汪俊生,板着一张脸,胸脯胀得像个炸药包,进门就瞪着北萍,质问道,“你躲着我干什么?你以为我就害怕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北萍解释道,“我是怕影响你……”俊生恨道,“影响我什么?军区有杂技团,市里也有杂技团,大不了转业凭本事吃饭,就算进不了市杂,我扛大个儿总可以吧?”

  见俊生说话这么冲,也不懂避一避人,北萍有些尴尬,靖野忙拎起录音机,随便找个借口回自己房间了。

  本来,俊生的举动倒是颇令北萍欣慰,心中磨盘一般的大石悄然落地。但女孩子都有言不由衷的习性,虽然北萍不会用小拳头加“我恨你”来表达爱意,但这种习性不可能纤毫不沾,所以看上去她显得不动声色,反一本正经道,“你现在当了分队长,业务好,出身也好,团里又要培养你,路都挺顺的,……把这一切都扔了,你总有一天会怨我的。”北萍的心思,只是想听俊生一诉衷情,想不到俊生却火了,恨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跑了你家多少趟?又上这儿来找你,你还不信我?你现在终于认清我是配不上你的!是的,你杨北萍不在乎出身,可你在乎文化在乎情调,在乎小资产,张口闭口就提那个佟靖野,今天我总算见到他了,行,你等着,我不跟你说,我跟他说去!”不等北萍反应过来,俊生已转身出了房间,在走廊上大喊一声,“佟靖野!”听到答应声便大步循声而去。

  等北萍追了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在靖野的宿舍里,俊生怒视着靖野,同宿舍的另一位年轻老师也吓得站了起来。 北萍要拉俊生出去, 俊生不肯,对靖野道,“你如果真爱北萍,也行,我划一刀你划一刀。”说完拍出伞刀,卷起袖子,照着胳膊上就是一刀,顿时鲜血淋漓,靖野根本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吓得脸都白了,俊生将刀递给他,北萍惊叫道,“靖野你别理他!”靖野当然不敢接刀,俊生倒是面不改色,道,“那好吧,我划三刀你划一刀!”话未落音,手起刀落,又是两条带血的伤痕。北萍顺手抓了条毛巾,冲过去敷住俊生左臂上的伤口,忍不住抱着他放声痛哭,俊生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两天之后,风波似乎平息,靖野找到北萍,很严肃的对她说道,“你怎么能接受这种表达爱情的方式呢?”北萍沉默不语,靖野又道,“你就是不跟我好,也不能跟这种人好,太可怕了……没文化!愚昧!”“你别说了!”北萍也板起脸来制止靖野,不过在她的内心,她不知是为了维护俊生还是因这话触到她的痛处而生气。

  现在想来,靖野那时便去意已定。

  所以北萍决定不跟靖野提被调到分校去的事,然而,陡然听到靖野调离的消息,北萍除了失落之外,还有些莫名的惆怅,毕竟他们同学一场,又一块到学校教书,靖野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时无刻不环绕在身边,现在不仅她要走,靖野也要走,因着靖野要彻底离去,北萍又想到他种种的好,想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前途,眼圈都红了。

  看见北萍有些失魂落魄,靖野心里也很难过,但事已至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父亲也说过,作为一个男人,任何时候感情都不能超过理智,否则一事无成。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沉迷于一段感情也太长时间了,且毫无结果,对手又是情理与常理之外的人,也就觉得累了,反而希望尽快脱离。

  但北萍毕竟是他深爱的女孩,他不可能面对她所处的困境无动于衷,于是他说道:“要不我回去跟我爸说说,把你也调出铁中……”不等他说完,北萍用眼神制止了他,心想,虽说汪俊生和佟靖野没有嫌,这并不能证明她不是瘟疫,现在谁对她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学校想把她推出去,至少眼不见为净,说到靖野的父亲,她不是靖野的女朋友,人家凭什么帮她?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靖野的女朋友,遇到这种关口,靖野的父亲又刚刚出来工作,为了不影响大局,也会叫他们分手的。

  这种事能在她的家庭里发生,为什么就不能在别人的家庭里发生?当年她的父母怎样制止了莉莉和志南的情缘,今天靖野的父亲也会怎样分离她和靖野,所以她不会做这个梦,还是面对现实老老实实去分析吧。

   第九章

  婚后的生活比想象的还要平淡、艰辛。

  头就没有开好,抗美和志西商量,结婚怎么结法?在医院显然不行,人已经很灰了,环境对她仍是横眉相向,恐怕连个张罗的人都找不到;去志西的家办事,那头已经分崩离析,各人顾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没有父母亲的家原已不是家的样子。

  他们决定回新疆抗美的家结婚。

  潘姨说:“也好,这是人生大事,总得有老人在场,我给你们收拾一间房子,等你们回来。”

  两个人领了结婚证就上了火车。

  旅途劳顿,一到新疆志西就病了,没进家门便直接送去了医院。孟梅去火车站接人时方知道志西是自己的女婿,整个人像挨了一记闷棍,惊得都不知道痛了。

  等到母女俩从医院回到家,于敬田问道,“怎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孟梅对抗美道:“你爸从来不下厨的,今天专门给你做了手抓羊肉……”许是打击来的太突然,孟梅的口唇乌青,说话气若游丝。

  于敬田若无其事道:“没事,不当第三梯队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来信无非就是那点事,你又不是‘四人帮’,怕什么?路线斗争嘛,总得有人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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