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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杨三虎对于司令员对调一事毫无思想准备,而且听说不许带走一兵一卒。他想,一定是主席觉得文革期间,军队一直在林彪的领导之下,权力太过高涨,所以必须整顿军队。

  邹星华的消息来源还是很多,她终于明白了,随便找靠山的危险真是很大,但不找靠山不等于当瞎子聋子,反而更需要消息灵通,以便决定自己的工作方针,决不能右,但也不能极左,更不能站错队。

  她对杨三虎说,听说司令员对调的事是邓小平同志的主意,因为在这之前,毛主席召见王洪文和邓小平,主席问他们:“我死了会怎么样?”王洪文说“以阶级斗争为纲,建设国家。”邓小平却说:“天下大乱,军阀混战。”

  不管怎么说,杨三虎的心里还是有些怅然,倒不是他果然在搞阴谋诡计,另立山头,随时策划兵变,然而一个地方呆久了,总是有感情的,自己提拔的干部用起来也顺手,新地方就难说了。

  同时他又觉得本军区的干部配置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遗留问题总想着慢慢处理,如果现在紧急的调动、任命,动作未免大了一点,传出去又是越描越黑的事。

  杨三虎的对调地点是南京军区,邹星华思来想去决定暂不跟着丈夫过去,一是她在南岛宾馆的位置还是不错的,到了那边,人地两生,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谈何容易。二是不知道杨三虎能不能在那边站得住脚,听说那边的司令员是个铁腕人物,资格也比杨三虎老,如果指使不动他那边的人,杨三虎的处境岂不尴尬?她跟过去夹在那里更是憋气受罪。总之她想看一段,如果一切顺利,她还是要到老头子身边照顾他,万一不行,老头子干几年还能回广州这个窝。

  所以她希望杨三虎走前能安排一批杨家的亲信,这样即便是杨三虎离开了还有余威,她邹星华也好办事。但杨三虎坚决不肯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光明磊落为什么要这么干,而且这种事情干得不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邹星华急了,对他说道,“你真是天真,我听说那头全是人家的人,已弄成铁板一块,你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其实杨三虎的内心十分矛盾,人在官场不可能纤尘不染,为了保全自己不可能不玩一点权术,可他的强项是打仗,是不怕死的跟我来,和平年代的阴风细雨他颇难适应,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能耐。

  他考虑再三,只是决定把程天牧调秘书处当副处长,他跟随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的安排别人也放不出个屁来。

  另外是把志南从坦克营调回来,司令部作战处是回不去了,像他这种意志薄弱,吊儿郎当的兵,放在司令部太扎眼,就到后勤部干部处吧,在家门口,星华也好盯着他,别干出太离谱的事来。

  还有就是志高参军之后,分配到农场,干的全是农活,为这事,一狗和秋芬没少来信,说早知道当个农场兵,那咱们还参军干吗呀,在家门口创土坷垃不就完了嘛。杨三虎一直没有让志高换工作也是为他好,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作法对志高不会有好的影响。但是他现在要走了,他也要替志高的前途着想,他叫程秘书把杨志高调到汽车营去。

  就这样,他在行色匆匆之中,独自一人赶赴南京。

  一九七四年一月,对于抗美来说是无法忘怀的。

  十五日这一天、《人民日报》头版登了一篇重要文章,题目是《一个敢于同旧传统观念决裂的好青年》,这个好青年是谁?他就是陕北延安地区延长县黑家堡公社马家沟大队知识青年何冀中。

  报纸上登了何冀中给他妈妈的一封信,大意是他妈妈给他找了一个三线的工厂同意接受他,可他坚决不回去,发誓在农村扎根。《人民日报》在这篇文章前加了编者按,各省市自治区的党报争相转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还拍了片子。

  当抗美看到这部记录片时,何冀中已是黑家堡公社党委副书记了,他正在康家沟蹲点,和松霖她们一道搞好整党,给社员们宣传建党的五十字纲领,评议老党员,重选支书。从片子上看,何冀中成熟老练多了,他比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有文化,显得特别深沉。

  比起何冀中来,抗美真是无地自容,人家也有工厂可去,可他立场坚定,自己的妈妈一哭一闹,客观上就是当了逃兵。特别是在从南岛宾馆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居然还想到了何冀中,第一次从心里承认他才是自己希望以身相许的人,这个念头实在可耻,自己在扎根农村方面已经输给他了,现在又陷入低级趣味的泥潭,差距真是太大了,退一步说,自己也配不上他啊。

  抗美总结了一下自己在部队的这几年,可以说毫无建树,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之外,总觉得有劲儿没地方使,思想上疲疲沓沓的,现在何冀中再一次成为全国的知青、乃至自己的榜样,她决心要在部队好好干。

  首先是政治上敏感,要做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排头兵;其次是做好本职工作,重活脏活抢着干,英语暂时放一放;另外是任何时候不能以任何借口谈恋爱,自己还年轻,要把宝贵的青春献给党的革命事业。

  这天晚上,抗美给松霖写了封信,松霖一定是太忙,已经好久没来信了,抗美在信中诚恳地说,她虽然不敢分享何冀中的荣誉,但一定会从中找到差距,在革命的征途中迎头赶上。

  一月二十八日,医院接到了开展一场“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的通知,全院要开大会,药房主任叫抗美写一个批判稿,代表药房在大会发言。抗美领命之后,认真学习了江青同志选编的重要文件《林彪与孔孟之道》,又到街上的新华书店买了大量参考书,主要是孔孟的生平和罪恶言行。但有一个问题她始终想不通,林彪的“高举再高举”、“最最最最”、“一句顶一万句”这一切都是极左的一套,说到头是形左实右,怎么说他是极右呢,这个问题搞不明白,就影响批判稿的“稳、准、狠”。科主任也说不明白,急了就抢白抗美,“毛主席说是极右就是极右,修正主义、分裂、阴谋诡计,叛党叛国,不是极右是什么?抗美你不要钻牛角尖,你就照着极右批!”

  抗美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写了批判稿,大会发言很有力度,不是些空口号,而是由表及里,层层深入的批判了林彪和孔孟之道,以及他们一脉相承的反动本质。

  她的发言,引起了来听会的军区后勤卫生部曹副部长的注意。因为林彪的自我暴露,使全党全军面临着一个极其重要的课题,那就是接班人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将是红旗褪色,千百万人头落地的大事,所以各级领导都在注重培养第三梯队。

  显然,于抗美是一个值得考虑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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