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欣 > 一意孤行 | 上页 下页


  杨三虎和邹星华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是志东,志南、志西、北萍。北萍是女孩,又最小,杨三虎有些偏爱她,其次是志东,志东长得很像杨三虎,伟岸、英武,又很成材,是空军某部的飞行员。邹星华最疼爱的是志西,因为他从小有重度的糖尿病,根本就是一个残废,他做不了什么事,只能闲置在家,如果不是靠部队医院从国外高价买回的胰岛素,他哪能活到今天呢?邹星华也喜欢志南,他长得完全不像杨三虎,瘦高、白净,像个风流小生,人也十分潇洒,他在机关作战处当参谋,虽然离家很近,但杨三虎坚持叫他住集体宿舍。

  北萍长着一双单凤眼,小鼻子翘翘的,面颊白净,樱唇鲜丽,身材也如风中杨柳,婀娜多姿。不像许多首长家的女孩,不是五大三粗,就是相貌平平。北萍没有去当兵,也没有下乡,而是在造船厂当工人,穿着工装背带裙,有一种那个时代特殊的美——朴素,本色,毫不雕琢,真正的天生丽质。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杨三虎下部队去了。邹星华叫老保姆潘姨做了几个菜,又打电话叫志南回家吃晚饭。“你爸不在,”她先这样说,然后才说道,“潘姨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焖牛尾。”

  晚上,邹星华和志南、志西、北萍围在餐桌前吃饭,说了一轮闲话之后,邹星华对志南说道,“你今晚就住家里吧,明天还要见一个人。”志南警惕道:“什么人?”邹星华道,“就是我跟你提了很多次的尚莉莉,我约了她明天到家里来玩。”志南一听就烦了,“妈,爸叫我下坦克营当连指导员,我自己想准备准备上军校,你是忙不迭地给我找对象,这叫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困难户……”话未落音,他已知道失口,看了一眼志西,志西仍在低头吃菜,脸上无任何表情。

  以邹星华的精明,她当然知道不需要过早为志南的个人问题着急。但尚莉莉的父亲在中央军委任要职,她本人又在广州第一军医大学读书,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跟志南合适,就等于稳住了三虎的根基,还有可能往上升。三虎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天到晚下部队,你就是长在部队,又有谁知道呢?又顶什么用呢?像军区的刘副政委,要能力没能力,要水平没水平,为什么破格提拔到北京?不就是他的女儿先嫁到北京了吗?什么叫朝里有人?这层关系没有人会点破,但又实实在在地产生作用。邹星华心想,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哪有不搞政治婚姻的。

  “你们见见再说嘛,我也没说一定成。”邹星华想说服儿子,“别以为人家没人要,手上有儿子的,都打她的主意呢。”志南没兴趣道,“就算是政治联姻,那也应该是北萍的事,反正按照你的意思,北萍得嫁给皇亲国戚。”不等邹星华说话,北萍已啪地放下筷子,杏眼溜圆道,“你少放屁!谁敢打我的主意,我就当姑子去!”说完不解恨,又加了一句,“我又不是杨巧娥!”邹星华斥道,“北萍,哪有这么说你二怕妈的?”北萍翻了个白鸽眼,扭身走了。

  邹星华叹了口气,北萍是她的另一块心病。

  杨三虎家的小院座落在军区大院北面的小山坡上,一墙之隔就是军区杂技团,团员们每天早上散落在小山坡上练功,拿大鼎什么的。北萍跟父亲搬进小院的时候只有十三岁,没事就探头看杂技团学员班的孩子们练功。

  学员班有个男孩子叫江俊生,长得眉清目秀,当时只有十五岁,北萍跟他认识以后,两个人颇投缘。俊生练功练得很辛苦,又不让吃饱,怕他们小小年龄发胖,俊生饿得两眼冒金星,北萍就偷家里的包子给他吃。

  不练功,不排练的时候,俊生就约北萍出去玩。俊生在围墙上放一只军用茶缸,北萍看见茶缸,就跑过去玩。有一次,整整一个星期,围墙上都没有茶缸的影子,北萍趴在墙头, 练功的人里又没有俊生, 她问学员班的锤子,俊生呢?锤子说:“前几天练功,俊生晕了头,一脑袋撞到墙上,流了好多血,在宿舍躺着呢。”

  北萍急忙跑到杂技团的集体宿舍看俊生,俊生果然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渗出一片殷红的血。北萍说:“你是不是转圈子转晕了头?”俊生说:“我没晕,是我成心往墙上撞。”北萍惊奇地眼又睁大了。俊生说:“练功太累了,不让歇,撞破了头,疼一点,总还能歇两天吧,我就是想歇,我练不动了。”北萍把从家拿的桔子递给俊生, 想了想说: “要不你偷跑回家吧,我跟谁也不说。”俊生道:“那不行,我家穷,没饭吃。再说我都当兵了,当兵的开小差,是要军法处治的。”

  俊生的头好了以后,又开始没完没了地练功,翻跟头、倒立、下腰……北萍在墙头看着,特别心疼。

  玩的时候,俊生也教北萍两手,比如小魔术、杂耍什么的。北萍回到家,拿三个鸡蛋练杂耍,鸡蛋抛向空中,两个落在地上,一个落在北萍的脑袋上。潘姨破口大骂,你疯了!这么糟践东西?潘姨因来杨家早,一手带大了四个孩子,有时比邹星华还要凶。

  一年一年的,两个孩子都大了,自然心里都有了对方。俊生还送给北萍一张戎装的照片,北萍藏在枕头套里,被潘姨换洗枕套的时候发现了,立刻上交邹星华。邹星华肯定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一个钻地圈的,但北萍生性刚烈,想好的事,牛拉不回头。把她惹翻了,她可什么事都敢干。想来想去,邹星华叫杨三虎的秘书天牧给杂技团打了电话,想问一下汪俊生的表现,若在团里可有可无,就把他调走或复员处理了算了。但团领导把俊生夸了一顿,说他的钻地圈节目在全军比赛中得了奖,是又红又专的典型。

  对于这件事,邹星华有些无计可施,时间拖下来,怎么不是她的一块心病呢?

  再说北萍扔了筷子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俊生的照片左看右看,她是真喜欢俊生。本来,两个人好是好,并没有挑明这件事。只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阿姨,长得白白胖胖的,妈妈对她也是少有的客气,这个阿姨东聊西聊,一口一个首长首长的。后来见到北萍。拉着她的手瞧了半天,说,首长还张罗什么选妃子啊,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儿媳妇。北萍不知道她们说什么,笑一笑就走了。事后她问母亲,你们老是首长首长的,哪个首长啊?母亲说,还有哪个?林副主席嘛,这个阿姨可是通天的人物,比我们跟首长的关系还要近一层。

  那时给林立果选妃子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邹星华不能自己把女儿献上去,便跟那个阿姨走动的很勤,还叫报社的摄影记者给北萍拍了不少照片。

  一天晚上,北萍和俊生在小山坡约会。北萍很严肃地问俊生:“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俊生说:“喜欢啊。”北萍说:“将来是不是咱俩在一块生活?”俊生说:“当然是啊!”北萍说:“那你亲我一下,这件事就算定了。”俊生四下里看看,北萍道:“这么黑,你当真有人是火眼金睛啊!”俊生亲了北萍一下,闪电般地快,心还直跳。其实北萍还就是喜欢俊生对女孩怯怯的样子。北萍对俊生说:“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亲别的女孩,我也不跟别人好。”

  北萍那会儿还不知道,这就叫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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