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欣 > 婚姻相对论 | 上页 下页


  母亲是个硬朗的女人,这么多年都是靠省吃俭用为二老送了终,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她性格上的内韧多少有一部分,遗传给了紫淑。当然同时,紫淑也不希望像母亲一样渡过人生,她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她在学校看中尹修星,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她理想人生中的理想人眩

  现在的林父林母都已退休,只是退休金总也接不上顿,隔三差五地拖欠。尽管尹修星和紫淑月月都会提供家用,但两位老人还是在西湖路步行街的夜市租了一个摊位,卖一些中低档的时装,本钱还是尹修星给的,他们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一边择着菜,林母问紫淑修星怎么没有一块回来?紫淑道:“他整天忙,累得很,星期天就不想烦他,让他多睡一会儿。”林母道:“你对他也要看紧一点,不要在外面养了二奶你还不知道。”林父在一旁插嘴道:“阿星这个人一点都不‘咸湿’,我包了二奶他都不会包。”林母呸道,“都知道你是什么心水了,要是有钱还不是‘一拖三’。”林父没再说话,喝酒,一脸白活了的神情。

  紫淑笑道,“修星一心想把基金会做大,哪有心思抠女,妈你放心就是了,再说他也舍不得丹阳。”林母点头,又道:“我那天去买菜,看见你和伟康在泡沫红茶馆,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街道办事处的人说他是什么……”她一时说不上来,便望着林父,林父抿了一小口酒道:“有黑社会背景,阿淑你真是不要理他,有多远走多远。”林母更正道:“那也不能让伟康看出来,大家都是邻居嘛,伟康对我们也不错,只是你不要跟他走得这么近……”紫淑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点头道,“我会有分寸的。”约摸十一点钟,紫淑去了东风里附近的台湾泡沫红茶馆,果然康哥已经坐在角落里抽烟,喝啤酒。紫淑走过去,板着脸坐下。

  两个人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带来了没有?”还是康哥先发的话,紫淑递给他一个信封,显然里面装的是钱。

  她压住火气道:“我希望你守信用,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康哥并没有生气,笑道,“那要看我的手气怎么样了。”

  康哥现在豪赌,比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淑很少这样怒目而视,熟悉她的人决不会相信她会有这样的表情,她质问康哥,“难道你就不能走正道吗?”

  “哎呀!”康哥不屑道:“你还跟我来什么铁肩担道义啊?你有什么资格?!我们这是黑吃黑。”

  紫淑无言以对,脸色从苍白到铁青,神情也从反感渐渐变成厌恶。

  她根本无法相信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她心目中的康哥。康哥原来是很讲义气的,他的变化在于三年前,他的一个老朋友来找他,说是一个有钱又有身份的朋友因无照驾车撞死了人,而康哥当过“的士佬”,是有驾照的,朋友叫他去冒名顶替,怎么判都不会厉害,还能交下一个铁哥们,以后处处关照他。康哥义字当头,真的去交警队承认车是自己开的,还做了笔录。可是这件事情节严重,死者也是有来头的人,康哥被判坐两年零六个月的牢。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理他,更不要说两年多之后出来,根本换了人间,原来所谓的朋友,个个玩“失忆”,看着他身无分文都不帮他一把,从此康哥认识到,人生词典里有“主义”,有“讲义”,唯独没有“义气”二字。

  他持刀威胁叫他坐牢的那个朋友拿出钱来摆平这件事。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索要金钱的机会,所谓盗亦有道,那也是很过时的行规了。现在连以往最清白、正派的人都在“发钱寒”,跟疯了似的想发财,赚大把大把的钱,何况他这种一穷二白、满身污点的人呢?

  康哥过去曾经跟紫淑有过一次交易,当时是了断了的,互不相欠,可是康哥现在变了,他已经很不重视谁在大马路上跟他打招呼,向他问好,女孩子喜欢说,笑一笑就能办成的事为什么不?他再不会那么傻了,水中月镜中花的事免谈,他要抓住最实质的东西。“你不想给钱也行,”他说,“那你就陪我睡。”

  紫淑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当年她知道康哥会有一天变成无赖,她还会不会下决心求他呢?

  或许康哥也不必做得这么绝,可是他要赌啊,赌场是六亲不认的,只认钱。地下赌场里的跑马机、不倒翁、花花世界、俄罗斯轮盘、加州飞艇等赌机,对康哥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有时明知赢不了钱,可那里似乎有磁性,吸引着他无法自制。有时也想过戒赌,甚至剁手指发毒誓,但是那里太刺激太过瘾了,而且这段时间,康哥在赌场认识了一个女人叫阿娟,也是离婚的,也是豪赌,但她比康哥有脑,识赌,尽管交了上百万的学费。她现在带着康哥赌,康哥兴奋得眼都红了,想爆了脑袋找门路搞钱。

  “你不要忘了你的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现在成了上等人,放一点血也是应该的。”康哥拿到钱以后心里早已发痒,哪有心思在这里泡红茶馆,他扔下这句话吹着口哨走了,剩下紫淑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她真的是从心里感到无助,恐慌,两行冰凉的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滴落下来。

  其实这个星期天,尹修星并没有睡懒觉,而且他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紫淑回家之后,他把丹阳送到隔壁人家去玩,自己便换了一身休闲服,驾车去郊外的别墅胜地碧桂园。

  上次柯汇融看好了造博物馆的地皮之后,想到以后会经常往返,总是有一处房子方便些。便在附近的碧桂园买了一套别墅,以便将他的收藏陆续运来。

  建馆的地点定下来以后,事情不是少了,而是更多了,且繁简不由人,全是些很具体的事。本来尹修星想把这些事全权托给艾强,又实在是不放心,艾强不仅嘴巴喜欢乱讲,万一不慎让柯汇融先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这么一个大工程就有可能告吹;另外采玲的出现,也使艾强魂不附体,实在难当此重任。

  还有尹修星自己,不见寒棣尤可,这次意外的邂逅,倒成了他心中放不下的谜,他不能否认自己还关心着她,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这一次是柯汇融要工程的报价单,也是尹修星第一次去柯先生的私人别墅。

  别墅是一座三层小楼,看上去并不豪华,自身有一个不算太小的院落,种满了绿色的灌木和亚热带植物;院落的中间有一池碧水,水从造型别致的假山上清泉般的淌下;池边有一处宽绰的葡萄架,架上青藤缠绕,果然有或青或紫的葡萄垂挂;架上系着一个藤编的秋千,在微风中不由自主地摇晃。

  听到门铃声,早已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佣迎了出来,把尹修星引进客厅。

  厅里也如院落般幽静,家具很少,都是花梨木的,处处泛旧。

  落地窗前,坐着寒棣,头发松散地扎成一把,穿一件宽大的青色格子棉质衬衣,敞开的领口可见颈部挂着一条红色丝线,上面吊着一块薄薄的玉挂。她面前的茶几上立着一尊古色古香的花瓶,寒棣两手沾满泥粉,似乎是在修补着什么。

  阳光透过玻璃,较为柔和地勾勒出她专注的神情和修长灵巧的手指。见到尹修星,寒棣莞尔道:“你随便坐吧,我手停不下来,马上就好了。”说完她又叫女佣泡茶。尹修星忙道:“你忙你的……”却没有坐,走到寒棣身边,看她干活。寒棣道:“这是土窑,年代久远,从台湾运过来,怎么小心还是裂了,必须修复一下。”尹修星奇道:“想不到你还身怀绝技。”寒棣笑笑:“不过是跟一位民间艺人学了一点皮毛,应付一般的小事故。补旧如旧还真是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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