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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痛恨的就是这个,好像他拣了多大便宜似的,他不要这个便宜行不行?

  也许就是因为来得太过容易,宗柏青还不懂得珍视幸福生活,要知道他今天所得到的一切是许多人穷尽一生努力也无从得到的,可是柏青却想到了放弃。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怪,得到的人追求过程而在过程中奋斗的人却无时无刻不想看到结果到底是什么。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柏青在一种不胜酒力的眩晕中感到身边的吧凳上又来了一个人,淡淡的晚香玉基调的香水味让他断定这是一个女人。他抬起头来,一时间愣住了,居然是透透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坐在了他的身边,透透见到他也笑了。

  “是我打电话叫你来的吗?”他有些奇怪地问。

  透透笑得更厉害了。

  透透的笑终于变成了苦笑,她说:“宗柏青,你是不会理解我的。”

  “什么意思?”

  “你已经有了富人的烦恼,可我和呼延鹏还在为生存得好一点而挣扎。”

  “你也这么认为吗?!”柏青冷冷地盯着透透,好一会儿,他准备离去。

  透透颇感意外地一把抓住柏青的胳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柏青以这一面示人,她心目中的柏青永远是整洁的、温文的、平和的、善解人意的,于是她异常诚恳道:“柏青,我真的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们谈谈好吗?反正我也很郁闷。”

  显然他们都是来排解情绪的。很遗憾,透透并没有看到呼延鹏从高空发来的致歉信息,因为她手机里乱七八糟的信息太多了,经常看都不看就删除,而且她也不会想到特别重要的事呼延鹏会只发一个短信。开始她也是赌气不理呼延鹏,后来还是熬不住思念之苦,便打电话给呼延鹏,可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

  种种的可能性浮现在透透的脑海里,但是最让她肯定的还是呼延鹏在为龟田的事生她的气。她要怎么解释他才能相信她呢?为了这口气,呼延鹏走后她一连拒绝了龟田三次,把龟田都搞糊涂了,不知道在哪件事情上得罪了她。

  柏青自然也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透透,透透马上想出几套方案,甲不行就乙,乙不行就丙,丙不行就丁,反正不能悄无声息地吞下这口气。透透说世界上最要命的就是家人陷阱,就仗着是一家人便没有原则,而不讲原则便是陷入泥潭的第一步,最终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些话简直就像春风一样吹进了柏青的心里,从这件事讲开去,柏青也谈到人生和自己的人生态度,谈到内心的困惑和衣食无忧之外的不安。种种这一切他还是第一次向外人更是第一次向一个女孩子袒露,而尤其意想不到的是,透透居然是一个思维通透的美女,他说的任何一种感觉她都能无误地领会,同时能在相同的层次给予回应。

  这个晚上,柏青和透透不知不觉聊到凌晨四点,真的是不知不觉,完全想不到时间会走得这么匆忙。幸亏蓝色音符是通宵店,不过即便是中途打烊,他们也不会终止谈话,他们会站在马路边继续这场谈话。时间是长了点,但是他们心中都有几分欣慰,毕竟找到了一个可以也值得倾诉的对象。而不可改变的东西是最需要用倾诉来消解的,柏青的老婆不会改变,大舅子不会改变,老丈人的心脏病更不会改变,对于透透来说恐怕呼延鹏的固执也不会改变。这一切不变的因素便成为他们之间互相倾诉的基础。

  你以为一个都市人真的能在罐子里养着一只蟑螂对着它倾诉吗?而一个没有倾诉对象的人不可能有什么现代感,因为你都没有压力和郁闷,那你只能算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大乡里。

  第七章

  呼延鹏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法学院找徐彤,他觉得要解开心中的若干谜团必须重访徐彤。而徐彤又是一个挺情绪化的人,其实这样的人或许不适合当律师,但若他不是性情中人,又怎么可能奔走呼吁高院刀下留人呢?

  他没有事先打电话与徐彤约好,恐他因为种种原因不见他。直接去他家的好处是可以冷不丁地逮着他,同时又显出自己的诚意。

  天气很好,是那种最常说的风和日丽,呼延鹏坐在去法学院的专线车上,颠簸之中他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对翁远行一案如此的耿耿于怀,以至于让它在心头千缠百绕,到底他真的是想做正义的化身,还是职业性的好奇心使然?想来想去他觉得也是也不是,确切地说他是在做真人试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现代人放弃的太多,他们什么都不相信,在大喊信仰危机的同时拒绝信仰和责任,可是这又能让人轻松多少呢?于是他想试一试自己,看自己能在一件事情上坚持多久,而这种坚持到最后会有什么意义,或者说这种坚持的价值何在,说不定还会对他的成长起作用。

  昨天下午,呼延鹏和槐凝下了飞机,槐凝的老公来接机,两口子甜蜜蜜地离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呼延鹏也很难相信孩子都满地跑了的夫妻能恩爱成这个样子。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回到现实生活中的释然。

  当呼延鹏见到透透的时候,已经是暮霭四合的黄昏。透透哪儿也没去,就在她住的地方,她打开门,看到呼延鹏,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而是扭身回到屋里,背对着呼延鹏,她穿了一条很花的睡裙,花得有点像阿拉伯地毯的图案,上面露肩,下面长至脚面,呼延鹏从来没见过透透这样的打扮,倒是给他一种陌生的亲切。她好像正在梳头,所以开完门后又继续梳,脸上没有表情,当呼延鹏是来收水电费的。

  暂短的分离对于恋人来说总是大有裨益,因为思念会让情感显得格外重要,尤其是呼延鹏居然还经历了险情,这让他懂得了惜缘的意义。他曾经有一个朋友,也是记者,在一次打群架的场合中,他认为自己是记者就来主持公道,还让弱势的一方赶紧逃跑,结果他自己不到3分钟就被人打死了,什么记者不记者的。结合这次的经历,呼延鹏有点相信人在瞬间消失的可能性,所以再见到透透时他有一种死过重生的百感交集,便不顾一切地扔掉行李,一把抱住了透透。

  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透透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还是回身抱住了呼延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她说她最近这段时间什么也做不下去,只是想见到呼延鹏,她发现自己真的是非常地爱他,所有的争吵也全是因为他不懂她的心。

  他们很自然地就在一起了,在一起的感觉是出人意料的好。

  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他们的外衣、皮带、睡衣、内衣断断续续地扔在通往卧室的路上,直至床前,卧室里有一股只有闺房才可能散发出来的幽香,这种幽香令呼延鹏倍感冲动;窗外的光线已经是黄昏的尾声,却让室内的简单布置蒙上了一层混浊的淡黄,让人感到无以言说的缠绵悱恻。这种情绪加重了两个人之间的彼此需要,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喘息着又有些手忙脚乱地倒在床上。

  在这个黄昏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自然天成,这让两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他们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一直腻到天黑,呼延鹏突然感到一阵土崩瓦解的饿,于是两个人便跑到巴西烤肉馆,一口气吃了20多种烤肉,还喝了好多西瓜汁,两个人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撑得站不起来了。呼延鹏心想所谓幸福的生活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这时透透深情款款地说,呼延,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呼延鹏不假思索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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