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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在翁远行的案子上,沈孤鸿颇有一番思量。只是自古以来,都是杀了人的人找关系保全性命,却没见过被害的一方还要大放血严惩凶手,这种事实在称得上奇人奇事了。沈孤鸿反复地问公安局的有关领导,翁远行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也是翁远行自己认了账的。那么翁远行死不了又有什么背景呢?沈孤鸿狠下了一些功夫调查这个翁远行,查了个底儿朝天也没发现他有什么背景,只有一个好出风头的律师在他的身后摇旗呐喊。这种人不是想出名,就是想给自己的律师行多接些生意,这太不难理解了。

  这样一来,此案的终结只不过是一担顺水人情。这种时候天平的倾斜也是不为人察的。所以沈孤鸿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太费心,如果不是徐彤的锲而不舍,翁远行恐怕早已成了地底下的冤魂。

  万万没想到的是,六年之后,翁远行一案的真凶江毅浮出水面。

  这当然是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意料到的结局,偏偏又被新闻媒体捅了出去,这是一件要命的事,谁都知道追查旧案意味着什么,也清楚拔起萝卜带出泥的道理。沈孤鸿是一个老法官,他深知有许多人根本就是被新闻媒体判的死刑。报纸可不管你是谁,它的煽动性会让整个事件失控。

  本来,沈孤鸿的如意算盘是以后自己从官位上退下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现在看来竟是最大的危险所在。

  这就是百密一疏啊,就像一个心脏病人,家里放着救心丹,身边放着氧气枕,隔三差五地到医院去复查身体,结果却死于车祸。

  这一天晚上,沈孤鸿一夜没合眼,因为睡前白韵琴打来电话,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通电话,有事则长无事则短。每年的几个黄金假期白韵琴就飞回来,不事张扬地闷在家里,这样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太陌生。白韵琴是一个一心想干大事的人,现在有大事做,又有大钱赚,所以总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白韵琴在电话里说,有两个南方人打扮的人到过沈阳,不仅去了她的公司,还去了她的家,却没跟她碰面。

  刚一听到这件事,沈孤鸿着实一惊,心想真是越怕越有鬼叫门,该不是已有什么专案组的人开始暗地里审查他了吧?!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大可能,一方面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在纪律检查委员会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另一方面白韵琴说这两个人都相当年轻,那他就完全可以推断有可能是媒体的人。

  如果是媒体的人也很麻烦,这说明他们的触角相当了得,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摸到沈阳去,而且能找到白韵琴的公司和住处。他们还知道些什么?他们掌握了多少关于他的秘密?现在的事情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中院党委会上的决定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流失到民间,就不用说其他了。

  沈孤鸿不敢再想下去。

  再也不能有翁远行一案的追踪报道见报了,这个叫呼延鹏的人,沈孤鸿实在是并不陌生,他俨然一个正义的化身,据说已经有人到《芒果日报》去信访或者喊冤叫屈了,这也说明呼延鹏之类的人想兴风作浪并不太难。

  必须让他懂得沉默是金。

  早晨,太阳依旧升起。沈孤鸿在洗手间里刮胡子,他刮得很认真,而且至今他还是喜欢用手工剃刀。尽管是人为的镇定、小心,他还是失手碰破了一点皮,鲜红的血在下颏部位渗了出来,这对他有一种也许会出现血淋淋的现实的提醒。他找出创可贴处理了伤口,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脸上多了一块东西而已。他的眼圈有些发黑,面色也颇带倦意,但是镜子里面的那张新刮过的脸依旧沉着、坚毅。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反而要比平时显得更加从容、正常,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呢。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阴沟里翻船的事何以见得就会撞到他头上来呢?!

  第六章

  中秋节即将来临,挂在夜幕上的月亮已经很圆很圆了,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对于芸芸众生来说,中秋节不过是一个全家团聚的借口,一滴情人眼中的相思泪。但在置身于名利场上的竞技者,却决不会放过这个舒广袖的绝佳机会。

  林越男固然不是什么寂寞嫦娥,但她愿意做成功男士背后的那个女人。

  她有时候也会清夜静思,明显的没有结果的一段情,这么做值吗?这当然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过林越男深知自己对戴晓明心悦诚服,无怨无悔。而且她觉得其实很多女人并不介意隐姓埋名,关键是为什么样的男人隐姓埋名,而谁都知道真正称得上成功的男士其实少而又少。

  就在接触过的那些官员已经渐渐忘却了深圳观澜高尔夫俱乐部绿茵茵的青草地,美食的滋味就更加容易让人淡漠,如隔夜茶一般不值一提的时候,林越男北上了。她当然不会像温州人一样,把钱成千上万地扔在高级酒家的饭桌上。请吃饭是个累活儿,人少了不热闹,人多了每个人又都觉得对自己不够重视,而且胡吃海塞一顿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这些人全都吃顺了嘴,可会把一顿饭放在心上?!

  林越男这回是有备而来,事先她已经跟高官的秘书通了电话,了解到一些情况。到了以后,她也没打算惊动首长,而是把首长的秘书单独约出来,两个人的便餐相当素净。席间,她表示首长的秘书事实上已经做了报社当地办事处的许多工作,就不必介意算是兼职了,既然是这样,总会需要一点经费。所以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首长的秘书,然后公事公办地说下回我来一定要把发票、单据之类的东西交给我,这是工作上的开支,我也好拿回去报账。林越男就是有这个本事,她能叫收钱的人心安理得,没有压力,她能让冷冰冰的金钱交易变得很有人情味。

  剩下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该见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有内行指点自然是大不一样。而林越男深知,这次来虽不是遍撒黄金,但是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出去。难道她来一趟真的是为了欣赏当地的风景吗?

  达到了预期的目标,林越男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在返回的夜航飞机上,她看着舷窗之下灯光璀璨的景观,心中没有半点漪涟。她太不喜欢这座城市了,因为它热情背后深藏的冷漠,也因为它下脚都不知水有多深?这是一个权力中心,它太高了,高到没有七情六欲,更没有温情而只有威严。每年有多少人要到这里来疏通关系,联络感情,钱是人的胆,没有钱的人来干什么?!

  她重温了一遍这两天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一些细节,尽可能地做出公正的自我评价。但是情况到底会怎么样,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本来这次进京就是投石问路的,只不过这个石头稍微大了一点。

  林越男闭上了眼睛,其实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希望戴晓明的仕途能顺顺当当的,她最在意的其实是他的感受。

  神秘之旅以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如雁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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