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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世博吼道,“这跟过去的事有什么关系啊?我再说一遍,我很健康,心理素质也非常好,没有任何问题。”

  芷言毫不迟疑道,“那爸是怎么死的?”

  庄世博二话没说,飞起一掌,打在芷言脸上。芷言只觉得半边脸先是麻木,接着是整个脑袋有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沉重,人都快站不住了,耳朵里传出的是铁马金戈,气势如虹的轰鸣。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听到一声门响,知道暴怒中的世博已经离去,这才缓缓地倒了下去。

  下午,芷言一直觉得偏头痛,便到医院去做了检查,医生说她是左耳耳膜穿孔,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治疗,只开了一些止痛片。

  芷言在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吃了药,自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一点以后,她开车去了她的导师潘思介的家中。是潘师母开的门,见到芷言,她高兴道,你来得正好,就在家里吃饭吧,有人送了螃蟹过来,思介说菊黄蟹肥,要围坐在一起凑个趣才好,自己吃很没有意思。芷言道,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潘师母道,不用,我已经把螃蟹刷好了,只是蒸一下,方便得很。

  潘老师在阳台看书,一边抽着烟斗。他招呼芷言坐,也不是特别客气,这样反而让芷言比较轻松。

  芷言是非常信任潘老师的,因为她一直跟其他同学一样,轮流跟着导师在临床坐诊,有些病人再正常不过了,也只说了不多的话,潘老师就建议他留医,后来的事实证明,病人还真的病得不轻。但是芷言认识潘老师以来,从来没有提过哥哥的事,这一天她觉得有必要求助于潘老师。

  尽管潘老师还是坚持医不上门,但是在心理疾患频密滋扰的今天,许多病人的家属繁稠地往医院跑,请求正确的帮助,潘老师也会提出相应的措施。

  芷言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童年家事告诉了潘老师。

  潘老师听后,又问了一些庄世博的现状,以及起居,饮食,情绪等方面的情况,最终他对芷言说道,你哥哥他没有病啊。这个结论很让芷言感到意外,潘老师又道,虽然童年的经历极有可能起到人在成长之后不断强化的潜意识中的暗示作用,但绝不是说有冲撞性格的人就一定会有心理疾病,或者最终导致忧郁症。因为许多人的冲撞性格反而帮助他们释放掉了一部分压抑的情绪,而且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她并没有积极配合你父亲,对于你哥哥的教育始终是疏导的,所以我觉得你哥哥后来的发展很健康啊。芷言仍感疑惑道,可是无意识也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威胁啊。潘老师道,是啊,的确是有些无法治疗的疾病来源于人性深处,人类到底是自我主宰,还是被一种看不到的无法控制的力量所驱使,这个话题将永远地争论下去,但这并非心理学的要义,弗洛伊德留给我们的最大遗产是他打开了人类认识自身的一个隐秘而宏大的世界。不过我们从结果论出发,生病是一个事实的客观存在,它绝不是想象和推理啊。

  吃螃蟹的时候,潘老师看了看芷言,有点欲言又止,芷言道,潘老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潘老师道,芷言,我倒是有点替你担心,你没事吧?芷言道,我没事。

  这时,芷言的手机响了,芷言打开一看,是世博打过来的,她没有接听,只是顺手把信号掐断了,并且关了机。

  而此时,世博就坐在芷言的房间里,夜色降临,芷言的房间很静,而且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墙上是父亲柔韧却难掩苍劲的字,不动心。世博自知,这一回自己是大动凡心,准备改弦更张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他觉得一个男人既是面对感情上的事,只要是想定之后有所承诺,那就必须担当起全部的责任。问题是他该如何面对宛丹呢?现在看来宛丹并没有错,也许她只是对芷言有成见,但是她毕竟离家出走了呀,这至少说明她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世博看着自己的右手,他也十分懊恼自己今天的举动,无论芷言对他说了什么,多少年来,也正是芷言始终不离他的左右,承担了母亲、妹妹、情人的角色,分担了他身上一半的担子,她聪明、漂亮,但是过着几近幽闭的生活,更为难得的是,正如郎乾义所说,芷言就是他的另外一个自己,他们之间的心领神会有着难以名状的魔力。

  他也曾经试着与宛丹沟通过,但是宛丹的劝诫却不是他要听的,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淡泊名利,有着出世般的超脱,那还有这个世界吗?还有奋斗带给人的亢奋和荣耀吗?什么不是云烟?什么不会四散?但也正因为这一切消失的那么快,我们才会为过眼云烟而努力啊。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芷言是读懂了自己的,并且能够跟自己并肩战斗,更是他精神世界的爱人。

  然而现在,在这间他无比熟悉的房间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潘老师家的花雕酒,据说是他的一个学生的母亲独家秘制酿成的,所以非常的醇香,肥美,芷言稍有放纵,便喝了许多。

  从潘老师家里出来,芷言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她想还是不要开车了,就搭计程车去了一家星级酒店,她开了一间客房,倒在床上依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借着酒力,芷言给乔新浪打了一个电话,乔新浪人在香港,接到芷言的电话颇感意外。

  芷言道,新浪,你没有什么改变吧?新浪道,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你变,我是永远不会变的。芷言道,我想过一种新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新浪道,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芷言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下午,世博下班回到家中,只见宛丹正在卧室里换床单,而庄淘也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打游戏。世博有些疑惑地走进卧室,宛丹道,芷言给我打了电话,她希望我能回来,正好庄淘也放假了。

  世博无话可说,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宛丹的确是接到了芷言的电话,芷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她决定离开,希望宛丹能够回家去。说完这些话就收了线。宛丹又把电话拨了过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芷言说没什么怎么回事,她已经有准备结婚的对象了,就这么简单。

  这一说法让宛丹在心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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