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欣 > 锁春记 | 上页 下页
十九


  事情很简单,派出所的民警打电话来,问该行有没有一个叫屈爱春的人?庄世博说有。民警说,那就过来领人。庄世博问,犯了什么事?民警说,嫖娼。庄世博惊着了,说不可能吧。民警不耐烦地说道,你先过来吧,过来了再跟你详细说。

  屈爱春是信贷处的一个科长,人很能干,是郎乾义的红人,他叫民警把电话打到郎乾义的办公室,明显是希望郎乾义处理他的事,一定想不到这个电话被庄世博接了。

  庄世博心里很明白,如果郎乾义像他判断的那样肯定有事,就不可能是独自一人包打天下,银行的关卡是很多的,关系和矛盾错综复杂,他要办成事就一定得有紧跟他的人。屈爱春这个人除了能干之外,还不爱说话,号称老虎钳也撬不开他的嘴,郎乾义信任他是很可能的。

  以庄世博的聪明,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他把事情处理得好,只要屈爱春透出一点口风,他便能心领神会,找到郎乾义的软肋。

  进了提审室,屈爱春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本来就灰头土脸的,抬头见到走进来的人是庄世博,整个人像电击了那样愣在那里。民警走后,庄世博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庄世博没表情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屈爱春道:“还是在一年多以前,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儿,看着挺清纯的,也就跟她在一起了,有过一次半次的,后来就不联系了。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叫我来协助执行公务,来了就被他们扣下了,说那个女孩儿是鸡,我是嫖娼。我早就听说了,派出所一发不出奖金来,就去抓女孩子,供不出一两个男人的名字就不放人,没想到这种事落到我头上了。”

  庄世博道,“他们有什么证据吗?”

  屈爱春的声音降了一调,道,“我给那个女孩子留了名片。”

  庄世博道,“名片也有可能是地上捡的。”

  屈爱春道,“他们叫那个女孩给我打电话时录了音。”

  庄世博无话可说,转身去找民警。庄世博道,一年半以前的事还算事吗?民警道,怎么不算?3年前的事若查出来,也跑不掉,如果是命案,这一辈子走到哪儿背到哪儿。庄世博道,问题是他并没有杀人啊。民警道,可是问题的性质严重啊,一个政府的工作人员干这种事,你觉得能原谅吗?庄世博急忙辩解道,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千真万确不是鸡。民警看着庄世博,像看外星人那样,道,那怎么认识他以后就变成鸡了?怎么就没变成贤妻良母呢?庄世博哑然,心想多说无益,便道,罚款是多少钱?民警道,5000块。庄世博拿出信用卡来,刷卡了事。

  回程的路上,两个坐在前排的男人都不说话。

  道路有些颠簸,人也跟着起起伏伏,犹如平静面孔下的心境。

  好一会儿,驾车的庄世博才打破沉默道:“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不要再跟第三个人提起来,就当没发生过。”说这话时,他也依然是望着挡风玻璃前面的路。

  屈爱春说道:“谢谢。”

  天色渐晚,回程的路又很长,庄世博便跟屈爱春聊起贷款处的一些事,屈爱春的回答总是非常简洁,简洁到就一两个字,而且没有一点庄世博想知道的东西。

  回到家之后,庄世博坐在沙发上发怔。

  芷言一声不响地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世博谈及此事,芷言道,你做得很好啊。世博道,可是屈爱春好像并不识相。芷言沉思片刻道,有些时候,利益之交比所谓纯粹的友谊更坚固,它不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坍塌。世博道,可我也可以借力打力,谁都知道屈爱春是郎乾义的人,他做出这种事来,郎乾义脸上没光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用人失察。芷言冷静道,怎么看郎乾义的才华和用人,那是上面的事,你跳出来,不是很可笑吗?世博不禁叹道,看来这个人还真是名不虚传的口紧。芷言道,屈爱春就是一辈子不背叛郎乾义,你都不能把这件事捅出来,那是会引火烧身的。

  世博不语。

  芷言道,有的人经不起别人对他坏,有的人经不起别人对他好,就看屈爱春是什么人了。说完这番话之后,芷言不再多言,她知道世博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件事发生后的两个半月,行里将提拔一批中层干部,在正科到副处的名单里,庄世博看见了屈爱春的名字。银行高层人员讨论这个问题时,郎乾义以不经意的口气,讲了屈爱春许多好话,世博由此可以判断出屈爱春绝对没有向他透露过进派出所的事。在这个会议上,庄世博一直也没发言。

  直到王行长点了他名,王行长说,庄世博,你也说一说嘛。庄世博便说道,在这一次的骨干名单里,屈爱春的确是比较突出的一个。接下来,他也历数了屈爱春的一些优点,并且明确表态他是同意屈爱春晋升副处的。

  在这期间,郎乾义一直看着庄世博,他有点搞不清庄世博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庄世博想得很简单,既然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内容都可能外泄,那就不要谈行里这种几次三番强调纪律的人事任命会议了。谁说了什么,会通过任何人都无法完全知晓的途径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去。芷言的话他的确听进去了,既然那件事被他撞上,与其树一个劲敌,不如交一个朋友,许多人常常是吃不消别人对自己没有缘由的好。

  有好几次,庄世博会在电梯里或者走廊上碰见屈爱春,他还是像以往那样跟他打招呼,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天,世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查宛丹打来的,说有事想跟他谈一谈。

  两个人约在一间清吧,里面的人少,比较好谈话。宛丹说道,“这个周末,我想把庄淘接回家,咱们一块吃顿饭,然后陪他出去玩玩,我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事对他有任何影响。”

  世博没有说话。

  宛丹又道,“这个孩子本来就比较内向,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担心。”

  世博道,“但我真的很不接受那种虚伪的做法,本来是有问题的婚姻,还要亲亲热热做出幸福的样子,有些事情孩子迟早是要面对的,我觉得对庄淘也应该坦然,因为我们只是分开,但对他的爱是不会改变的。”

  宛丹神色黯然道,“你觉得我们必须分开吗?”

  世博叹道,“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路。”

  宛丹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那你觉得孩子应该跟谁呢?”

  世博道,“我想还是问他自己吧,随便他,我不相信我们俩有谁还会逃避责任。”

  宛丹明显不快道,“我上个礼拜去看他,试探了他的想法,你知道庄淘怎么说吗?”

  世博抬起头来,神情有些紧张道,“他怎么说?”

  宛丹道:“他说如果我们分开,他就跟着姑姑。”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