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张欣 > 锁春记 | 上页 下页


  庄唯钊两口子带着儿子拜访了在精神科工作的老同学,他诊断世博是因焦虑而引起的躁狂症,属于偏执型人格障碍。

  世博再一次休学治病。经过大半年的调理,他的焦虑症状总算明显减轻了,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又做了一段时间的治疗,他总算康复出院了。在这期间,世博的母亲几乎日夜陪伴着儿子,而父亲也对他改变了态度,表现出难得的关爱与耐心。第二年的高考,庄世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的考古系。

  这个结局有点像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换来大团圆的30年代的黑白电影。

  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人生也更加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且,同样的经历在不同的人心中所留下的印迹也是完全不同的。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这话一点没错,自出生起,庄唯钊就对芷言疼爱有加。谁都不会相信,以庄世钊的性格会在芷言小时候俯下身去让她当马骑,就连他的夫人对此也是瞠目结舌。芷言从小生活得自由自在,5岁开始接受正规的芭蕾舞形体训练,对古典音乐也接触得很早,她的艺术感觉超敏锐,同样是才气逼人。个人意愿是做一名如香奈尔那样的时装设计师。

  但是,父亲和哥哥的失和,令芷言的内心非常的撕扯。她爱这两个人,但又不知该帮助谁打倒谁。这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布下了阴影。

  尤其是在哥哥如愿以偿之后,芷言开始同情父亲,她觉得父亲明显的老了,那是一种内心的苍老。她嘴上不说,有时却会在深夜里躲在被窝里痛哭。在她报考大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政治系。父亲得知后曾经苦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政治啊?芷言很严肃地对父亲说,爸,你放心,我会替你看住哥哥的。

  庄唯钊当时愣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从那一刻开始,芷言觉得自己才是与父亲心心相印的人。

  或者说,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做完瑜伽之后,芷言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红润。这时见到她的人,无不惊叹她的美丽。芷言的美,在于她并不自知。尽管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但她的心思,又岂在容颜、粉黛之间呢?

  这个女人,是完全与众不同的。

  当芷言打开衣柜换衣服时,她发现手机上有3个未接电话,都是哥哥打来的。

  “今天是星期二,我到瑜伽馆去了。”

  芷言回到哥哥的住处,就急忙解释说。但是庄世博一直黑着脸。只有芷言知道,世博是非常情绪化的人,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她坐下来,不作声,等待着。

  好一会儿,世博才说:“宛丹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呀?”她自觉有点明知故问,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世博不快道:“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她吗?”

  “问了,她不说。”

  芷言不再说话,眼帘低垂。

  世博又道:“我真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芷言笑道:“她就是什么都不要,所以才难办啊。”

  “你怎么还笑?”

  “你现在是不是又希望她是一个虚荣的女人?给她买一颗钻石,立刻什么事都摆平了。”

  世博没好气道:“我没这么想。”

  芷言仍笑道:“可见什么执著啊,不贪慕虚荣啊,也不见得都是女人的优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芷言站起身来,“你吃晚饭了吗?”

  “等于没吃。”

  于是芷言去了厨房,她给世博热了一杯白天叫钟点工生磨的杏仁奶,又拿了两块鲍鱼酥。离开厨房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袋白色的粉末倒进了杏仁奶里,这是从国外带来的,非常温和的有催眠作用的镇定药物。

  “你不用担心,”她对世博说道,“我会抽时间去找她谈一谈的。”

  庄世博点了点头,他喝完杏仁奶,又吃了半块鲍鱼酥,然后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芷言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却也没有粉色的睡袍和蕾丝内衣,甚至有些中性,除了电脑之外,便是整齐的书柜,并且案头和床头也都是书。房间的墙上,挂着父亲为她提的字:不动心。父亲曾经对她说过,人若动了真心,便只剩下自苦了。一个女孩子,矜持和自保一点,总是好的。

  睡前,芷言有读书的习惯。

  然而这个晚上,她却读不下去了,包括她喜欢的禅书。因为有一个问题始终缠绕着她,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那就是她该怎么跟查宛丹谈?谈什么?那也是一个冰雪聪明、纤尘不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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