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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珠见姚宗民对她并非起了贪色之心,人也冷静下来,恢复了人在商界时的稳重,她沉思道:“可是怎么卖呢?书要见人,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姚宗民胸有成竹道:“这我早想过了,商业上不是有传销这种形式吗?我们也可以用传销,书绝对不能在书摊上露面。我有一个哥哥在大学当讲师,他只随便问了问,需要的老师非常踊跃,你想,知识分子嘛,有留作资料、重新审视、研究一说,也有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还可以满足一下长期禁欲的深层欲望……”穗珠不解道:“那我又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姚宗民果断地做了一个手势道:“你是最重要的一环,这套书,我们要把它做成高档次的珍藏版,只在高级知识分子中收藏,决不流于民间,所以需要高质量高成本。我准备用八十克胶版纸印内文,封面精装,最差也得二百一十克铜版纸过亚胶,可是现在纸价昂贵,每一吨百分之二百到三百地暴涨……”穗珠忙打断他道:“可是我原先是做药的,哪里搞得到纸呢?”姚宗民盯着穗珠道:“纸我们能搞到,关键是资金,前期的费用很高,穗珠,我知道你是有钱的,先拿出来救救急,事成之后不但还给你本钱,还可以参加分成,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钱,只当是帮我一把……”

  穗珠无言。姚宗民道:“你用你公司的钱替我周转一下,这不算太难吧。”见穗珠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内心里真是钦佩她的老练、成熟。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计划书,又一次凑到穗珠跟前,“我也决不会让你吃亏,这是我给你草拟的宣传计划,你看一看。”

  计划是打印的,清晰、整洁,穗珠看见上面并列着四家大刊物的刊名和姚宗民称为至交的编辑人员的姓名,将同时推出穗珠的多部小说;另外报纸文学版专访的记者,他已经定好人选,文章将从哪个角度切入也已有若干选题;最后新地出版社将推出穗珠的合集,以保证她得到当年省最佳文学新人奖的形式签名售书,从而正式在文坛立足。

  这份计划定得相当周密、可行,毫无虚夸的文风。不等穗珠讲出心中的忧虑,姚宗民道:“这决不是无原则的交换,我知道你最需要的是证实自己有没有写作才华,那我可以告诉你。宣传和推出你一点也不勉强,你的处女作不知比许多作家的成名作强哪儿去了,即便是你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与我合伙赚钱,我依旧不会否定你的写作才华。”

  屋子里在渐渐升温,因为门、窗紧闭,电扇搅着湿热、混浊的空气,风吹在身上也很不舒服。穗珠沉吟片刻道:“姚主任,我还是希望靠自己的实力打开局面。”姚宗民笑道:“现在已经进入信息社会,文坛淡风劲吹,多好的作品都给淹了,就像你手上有华佗再造丸,不打广告谁知道?!”穗珠还想说什么,姚宗民先去开了房门、拉开窗帘,又对穗珠道:“不瞒你说,文章写出来是要见读者的,我们怎么会包装和宣传没有实力的作者?!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离开编辑部之后,穗珠细细地品味着姚宗民的话,竭力分析话中真实与虚假的经纬,倒对自己的写作才能产生了怀疑。

  这以后,姚宗民经常给穗珠打电话,谈的是小说的主题、情节和人物,有时问一问给其他刊物搞地毯式轰炸的作品进度如何,其实穗珠知道他还是希望穗珠对于《金瓶梅词话》进行前期投资。因为碍着面子,穗珠只能客客气气地听电话、谈文学。穆青那一头早烦了,有时是他先接到姚宗民的电话,这个王八蛋连句客套话也没有就直接说找穗珠,那种踩了鸡脖子的小高音,穆青简直太熟悉了;有时电话是穗珠接的,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是谁来的;每每这种时候,穆青就拉下脸来,一切举动都变得气势汹汹,有时还摔碟子砸碗,借题发挥。

  一天晚上,两口子都上了床,姚宗民又打电话来了。穗珠看着穆青骤变的脸色,怕他上火,便拿着三洋牌无线话筒,跑到阳台上去听电话。没想到这样一来,穆青更火了,见她收线走进卧室,劈头喝道:“你这颗新星怎么还不升起来啊?!他还要怎么培养你才叫你出炉?!”说完倒下,大力地背过身去。穗珠站在床边,心里本来就窝火,看见穆青误解那么深,道出事情原委又恐他笑话,也算忍了又忍,这回真动了气,不开心道:“反正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穆青大声骂道:“他妈的谁无聊?!他想干什么就真刀真枪的来,还被着什么文学的遮羞布,真他妈叫人恶心!”

  穗珠气的,恨不得咬穆青几口,二话没说,夹着枕头、毛巾被去客厅睡沙发。火头上的穆青仍不依不饶道:“你不如直接搬到《新地》编辑部去住,也省得他老打这种意淫电话了!”穗珠一把抓起组合柜上穆青带回来的洋酒XO,使足力气砸在地上,灿烂的一声巨响,屋里总算安静下来,慢慢地升起一股幽幽的酒香。

  再见到姚宗民,穗珠很想叫他别往家里挂电话了,但她直觉姚宗民一定能听出弦外之音,这样不仅尴尬了他俩的关系,同时姚宗民又会认为穆青很没有男人气,穗珠不希望外人小看她的丈夫。

  但是出资这件事,总不能一拖再拖。一天,穗珠约姚宗民去花园酒店旋转餐厅喝下午茶,这里的环境相当僻静,客人极少,好谈事情。

  叫了一些茶点之后,穗珠对姚宗民道:“你想出的那套书,钱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不愿意干犯法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姚宗民道:“现在图书市场管理混乱,盗版书满天飞,有几个真给抓去坐牢的?再说知识分子不爱惹事,谁会买了一套禁书反而交出来做赃物。这套书一定保持高品位,我预计定价五百到七百。”穗珠道:“难道通过正常渠道就抓不住一本赚钱的书吗?”姚宗民为难道:“有是有,但是麻烦特别多,比如史枯的画册,史枯你知道吗?”穗珠茫然地摇摇头,姚宗民道:“史枯的画独具特色,现在已经被海外美术界推崇为中国的梵高,也是死后才出名,他的一幅国画《策杖探幽图》,在香港的拍卖会上,就卖了一百七十五万港币,要是出一本他的画册,再加一本他的日记和信札,肯定稳赚。”穗珠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做他呢?你手上有现成的书号,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担惊受怕的。”

  姚宗民叹道:“事情哪那么简单,家属不同意呵,好不容易做通了他老婆的工作,答应给她高版税,他女儿又不干了。”穗珠道:“这种事,好像老婆同意就行了吧?!”姚宗民道:“行是行,签合同也生效。可是史枯的日记和信札,加上晚年重要的墨宝全都在他女儿手里,她不肯拿出来,你有什么办法?”穗珠道:“那她想怎么样?用她爸炒出一座楼来?!”姚宗民忙摆手道:“那倒也不是,她是想叫美术出版社出这本画册,除了正规以外,最重要的是美术社的资深编辑老贺是他爸的至交,又是独一无二的知音。史枯的画多少年不被承认,只有老贺懂他的画、推崇他的画,史枯作画,不让任何人进画室,只有老贺是个例外。他女儿跟他爸一样,也是一根筋,只同意贺贯聪做画册的责任编辑。可是老贺哪有定出画册选题的权力?美术界的江湖恩怨又出奇的多,贺贯聪他们社,根本就不打算给史枯出画册。”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穗珠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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