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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不愿意面对的其实是你自己。这句话对莫眉来说犹如平地春雷,十分惊心。

  等她恢复了意识,剧虎已经离去,从侧幕条的地方,她看见舞台上飘起漫天的雪花,而剧虎已经闲适地走上了舞台,他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按照激情震荡,旋律分明的音乐节拍,他从容不迫地且走且停,傲然地环视着这个温文尔雅,充满爱心的秀场,抑或是这个用伪善装饰的歌舞升平的名利世界。总之,他明显的成熟和懂事了。

  晚会的小高潮是高锦林邀请他来玩的著名歌星突然出现在会场,全场一片骚动。歌手的确是坐飞机而来,脸上还带着睡眠不足的疲惫,但是他热情洋溢地为观众演唱了他的成名歌曲,而且他说他将分文不取,而把全部的出场费捐给有关的慈善机构。

  热爱狗吧!我也有狗!他激动得大声疾呼,人们对他的倾情仗义之举报以热烈的掌声。

  莫眉也在激动,也在鼓掌,但是她的脑海里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掠过高锦林漠然、冰冷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何以他一个电话果然就请来了这么著名的歌星,简直不可思议。他和彭卓童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也会对动物如此热爱?种种疑问,在她的心里忽上忽下,挥之不去。

  不等这个高潮平息,真正爆棚的时刻终于到来,晚会特邀的电视台著名的名嘴主持人激情地宣布,《家族风云》剧组的主要演员刚下片场,还没来得及卸妆,就来到了晚会现场,参加慈善拍卖,所得款项也是全部捐给保护动物基金会。

  以朱曼俏为首的众明星从后场过道向舞台上走去,此时简直欢声雷动,镁光灯闪成一片。朱曼俏平时很少在民间出现,对自己的行踪也是讳莫如深,因而她才成为明星中的明星,那些靠绊闻才能见报的演员听到她的名字也会自惭形秽。朱曼俏只穿了一件阴丹士林蓝的布旗袍,素到了极致,但一颦一笑却是风情万种,令人无不感叹她的无穷魅力。她身边是刚开始走红的莫亿亿,也是英气逼人,她只穿一件白背心,牛仔裤是洗白、破洞,不系扣也不拉拉链自由敞开那种,这种穿法必须买比自己的尺寸小两码的裤子, 只有这样它才可能在小腹呈现出V字型,露出里面的短裤也是白色,虽说这是剧中人的装束,但更是她性格的无言写照。

  真他妈的棒!卓童的眼光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亿亿,他爱她,欣赏她,这就够了。这个小妖子,他平时就是这么称呼她,我的小妖子。

  然而,对于亿亿的形象,杜党生差点没晕过去。这简直是妓女的打扮,也不是什么走红的名妓,靠着年轻就来野路子那种。裤子不系扣,那你还穿裤子干吗?这个晚会的基调也有问题,内衣也拿出来秀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拿出来秀的?!女孩子戴个奶罩就出来了,还故意把一对宝贝弄得活蹦乱跳的。场上的那些男人照说也是有头有脸的,看这种东西却看得眼睛嘴巴一动不动地张着,简直有失体统!

  突然,她想起了晓丹,这个莫亿亿一日不消失,晓丹一日不会快活。她还是要安慰她几句才好,想到这里,杜党生忙侧过头去,但晓丹的位子上已空无一人。

  场上又是一片惊呼,原来,朱曼俏在《西宫》中的戏服和三十年代上海故事中的美轮美奂的旗袍,被模特穿着一件一件地展示出来,准备拍卖。

  没什么意思,买卖这些东西真不知道是谁骗谁?!杜党生冷眼看着场上莫名其妙的热潮,这真是一件令人无奈而又心酸的事,如果拍卖的是她的“五一”劳动奖章,人们一定嗤之以鼻,这她知道,可眼前的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有什么价值呢?奇怪的却是它们备受人们推崇,这真是时代的悲哀,理想,信仰,精神可以说一文不值。从这个角度说,你很难说冉洞庭的某些时髦观念没有一点道理和群众基矗莫亿亿出现在舞台上,她说她出道得很晚,首先是非常非常感谢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巨星朱曼俏,然后才说她只有一件名牌时装,就是身后的这件阿曼尼长裙,这是一条给她留下许多美好回忆的裙子,她希望能助慈善基金一臂之力。

  这条裙子开价就是二十万,杜党生心想,这哪是什么裙子,根本就是一块布往模特身上一围,而且那是什么颜色?还说是最名贵的鼠色,尽管她对名牌时装一窍不通,但灰不溜丢的颜色让她实在不敢恭维。二十万,还是那句话,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来,在明星时装热卖的情况下,离开了会常今晚没有带司机,是小霍开车和她一块来的。当然,她离开的时候,小霍也紧跟其后,及时地把车开出了停车常一路上,杜党生默默无言,小霍也很知趣的不说话,专心开车。

  大概过了十分钟,这在车上就够漫长了。终于,还是霍朗民打破了沉默,他说:“杜关,你是不是为女儿的事生气?”

  “你也认识卓晴?”

  “你想,她有报关公司,我会不认识吗?”

  杜党生没说话,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在我看来,”霍朗民两眼望着前方,既小心翼翼开车,也小心翼翼说话,“她和冉关长……”“叫他冉洞庭。”

  “其实她和冉洞庭的关系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

  杜党生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说。”还横了小霍一眼。

  “彭卓晴发财心切这不奇怪,但作为你的老下级,冉洞庭应该提醒她不要太过分,但我觉得他对卓晴太纵容了,这不仅害了她,也会影响到你。”

  “把你们调查处掌握的情况收集一下,明天送到我办公室去。”说完这句话,杜党生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但这不是宁静,而是潜藏着危机四伏时的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静。伴随沙沙作响的汽车轮子,杜党生的思绪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时光隧道。

  那是她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清贫的日子,她的同伴洪炉,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洪炉是个英俊的男孩子,比她大两岁,他们相处得很好,在一起上学的孩子里,她最喜欢洪炉,洪炉也很照顾她,如果她受人欺侮,洪炉一定会站出来保护她,甚至不惜跟人打架受到老师的批评。那些家长会说,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她经常会为这样的话流眼泪。歧视,是刻在她童年心头最深也最痛的烙印,因此她也最感激洪炉带给她的十分有限的帮助。

  生长在任何年代的孩子都是有心愿的,不管这个心愿是冰淇淋还是图画笔,而她和洪炉的心愿就是有一本学生装的《新华字典》,浅绿色的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老师经常会说,字典就是你们随身携带的老师,是一辈子都离不开的东西。可是对于几乎没有零花钱的福利院的孩子来说,字典的价格实在是太昂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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