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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宋克怎么净选这样一些人当干部呢? 这样的干部,能扑下心来干工作吗? “四人帮”的干扰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汽车厂的工作上不去,宋克能说没有责任吗? 陈咏明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刀阔斧地调整了各职能处科室的领导班子。其速度之快,调整范围之广,是建厂以来从来未有的。

  首先,厂内各职能处科室的领导,由厂党委在民意测验的基础上委任。不管这位新委任的领导是不是党员,责成他组织自己的班子,三天之内交出名单。由他自己提出,他那一摊儿谁上谁下,谁需要横调。然后大家坐下来讨论,你这个班子配得怎么样,提拔的、免职的、横调的理由是什么,合适不合适……

  要照过去的办法,先提个想法给组织部门、政治部门。让他们去考核、研究,然后再交党委开会讨论研究。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要想对班子做这么大的调整,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这说明干部管理,是可以走群众路线的。

  李瑞林说,这不是给拉山头、搞宗派留空子吗。处科长个人能比党委正确? 客观? 能比组织部门对干部的了解全面? 资产阶级的办法,怎么能用来组织社会主义企业的领导班子? 二车间,那个叫杨小东的刺儿头,当时就顶了他:“什么资产阶级的办法,毛主席批江青的时候就说过,‘……不要由你组阁……,中央发的那几个揭发’四人帮‘罪行的材料,您没仔细看过还是怎么着? ”

  只要屁股一挨板凳,坐下来开会或是学习,李瑞林马上就会打瞌睡,好像头天晚上凑巧一宿没睡。难得有那么一两回不打瞌睡,他便用两个镍币摞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夹腮帮子上的胡须。那胡须挺经拔,二十多年,搞了多少运动,开了多少会,学习了多少文件,愣是不见减少。

  李瑞林没和杨小东论个长短,文件上到底有没有,他心里没底儿,实在记不准了。现在的年轻人,嘴尖舌快,见多识广.新名词、新理论一套一套的,别管真假,一张嘴就能引经据典地来上几句,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张口结舌。谁知道那些话马克思、列宁说过没有? 上哪儿查去? 遇到这种场合,李瑞林只好不搭茬儿。

  陈咏明的气儿可粗得很:“有人反映,‘苗卓岭不是党员,他有什么资格组班子? 还要不要党的领导? 党还管不管干部? ’”你让他当总工程师,把生产技术大权交给了他,说明你信任他。不信任他,怎么能让他当总工程师呢? 生产技术让他负责,班子不让他沾边儿,他手下的人提拔、调动,他都不知道,你让他怎么负责,怎么安排工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把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他对班子就应该有发言权。何况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党委,怎么叫不要党的领导? ‘党管干部’! 组织部门那几个人就代表党? “再说组阁问题。哪怕有人组了自己的小舅子、大姨子来也行,只要把生产搞上去。有条件卡着嘛,三个月内要取得较好的成绩,半年内要有新的突破。搞不出成绩,第一把手就自动让贤嘛。

  怕什么? 何况还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人做工作,总要有合得来的帮手,我们要注意合得来这一点,不要怕人家说什么宗派、山头。

  人都是有个性的嘛,就有个合得来、合不来这一说。唱那个高调干什么? ‘我们是马列主义者,我们是阶级兄弟,有什么合得来、合不来? ’李瑞林和申鸿昭同志,是两位很好的同志,一个是书记.一个是车间主任,却闹得天翻地覆,这怎么工作呢? 有隔阂就分开.两个人都会谢天谢地。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干? 过去人事部门、组织部门派的班子,互相之间常常搭不上手。还有些人,资格挺老,人也不错,就是任务承担不了。这样的班子,怎么能把工作搞好? 各部门工作松垮,组织部门应当负一大部分责任。现在,很多权力下放到科室、车间了,就是要选拔能承担这么多权力而又不出毛病的人。通过民意测验,说明我们不是没人,而是有人不懂得使用。

  根据这套办法,李瑞林的专职书记不但撤掉了,组阁时,又扣个“干部”给组掉了。说起来既让人寒心,又让人没法儿相信。谁也说不出他有什么大毛病,可就是没人要他。就算他李瑞林不行.四车间的主任冯振民怎么样? 老劳模了,也下来了。

  陈咏明不是这样说的吗? “为什么当了劳模就一定要当官儿呢? 现在是机械化大生产,需要领导生产的人懂技术,懂生产,还有组织领导这种生产的能力。老冯人是不错,哪儿艰苦往哪儿去.为了抢任务,经常加班加点,饭都顾不上吃,饿昏在地上。可是呢.四车间的生产组织得乱七八糟,生产计划月月完不成。厂里开个调度会,回到车问,他能把一大半要做的事给忘了。记性不好,能记在本子上也行,到了现在,还是个半文盲。他呀,还是当劳模好。

  按选劳模的标准选车间主任是不够的,有人能当个挺好的劳模,不一定能当个得力的好干部。‘将是将才,帅是帅才,,对不对7 ,,“那也不能怪他,他没文化呀。他自小受苦受穷,哪儿有条件学文化? 您不能拿我们大老粗和知识分子比。”说到“大老粗”这三个字,李瑞林觉得脊梁挺了起来。

  “大老粗? 大老粗怎么啦? 既不是光荣榜又不是奖状。就算是光荣榜,它也只能代表过去不代表现在。刚解放那会儿,你还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以前忙着打仗去了。现在,三十年的和平日子过去了,这三十年你忙什么去了? 打扑克去了? ,,打扑克怎么着? 李瑞林不服气。他想: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不就是打打扑克吗?算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该抓的大事不抓,倒提起打扑克的事来了。

  “苗卓岭就行? ”

  “他怎么不行? ”

  “他家庭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

  “你呀,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一脑门官司。这种看法不但把许多好同志整苦了,也把咱们的国家坑苦了。多少人才,就让这种偏见给毁了。结果谁倒霉? 国家倒霉。没有人才,搞什么现代化,搞什么社会主义建设。咱们只好在原地踏步走,瞅着别人往前跑。

  五十年代,我们和日本的经济水平差不多,现在你再看看人家,把戬们落下至少三十年。“

  “我用不着看他们,他们那儿贫民窟里的耗子有这么大。”李瑞林两手往外一比划,那耗子大概和猫差不多了。

  “你见着啦? ”

  “……报纸上登过。”

  “哈! 哈! 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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