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致远很早就到了办公室,没想到陈琳比他还早。致远看到正在搞办公室卫生的陈琳,怕自己的脸色再让她看出来,就故意笑了笑,说真早呀。
 
陈琳说,一个人在宿舍呆着无聊,不如早点来办公室。
 
陈琳又说,昨天晚上咋样?看样子风平浪静了。
 
致远苦笑一下,摇摇头表示一言难尽,说现在是越搞越乱了。陈琳笑了笑说,一定是你放不下架子。致远说不是的,是因为我借钱帮助一个女孩子,她就猜疑了,猜疑我跟女孩子……唉,不说了,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
 
陈琳急忙说,你呀也别跟我说,我不想听,家庭的这些事,跟谁说也没用,谁也帮不了你,说出去反而让别人当成笑料了,你说呢?
 
致远点头,心里又是一热,觉得陈琳这女孩年龄不大,却挺懂事。他并不知道,陈琳是从心里不想知道他的事情,陈琳担心自己知道了之后,就会在金处长的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都暴露给了金处长。没办法,当她面对金处长的时候,就显得惊慌失措,她多么希望致远能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呀。
 
但是,致远却对她没有一点怀疑,他说:“我不是就跟你说说嘛?还能跟谁说去?”
 
陈琳叹了口气。致远对她的信任,让她感到内疚,她很复杂地看着致远,一副无奈的神色。致远就被她的模样搞得莫名其妙,说小陈你怎么这个样子了?瞧你小小的年纪,就心事重重的,这样容易衰老的,知道吧?
 
陈琳扭过头不去看他,说:“你最好连我都不要相信。”
 
致远对陈琳今天的情绪,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把这事忘记了。他知道现在的小女孩子,总爱说一些看似很深奥的话,做一些看似很现代的事。
 
致远心里想的是王琨的事情,猜测王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王琨没有说出来,一定是不好说出口的事情了。
 
到了半上午,副处长房诗宏打电话,叫致远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事情,他正在起草一份材料,让致远一起帮忙出个点子。两个人研究完材料,致远就要离开。房诗宏说你上午没什么事情吧?没事慌着回去干啥?再坐一会儿。致远就不好意思走开了,跟房诗宏随便聊了几句闲话。
 
致远很早就感觉到了副处长房诗宏对自己的关心,而且关心是真诚的。房诗宏知道致远很善良,就是太爱面子了,担心他跟着金处长跟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房诗宏就多次提醒过致远,说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押在哪一个领导身上,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人,对哪一个领导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致远
 
明白房诗宏的意思,但是他无法远离金处长,他并不是特意去拍金处长的马屁,有些事情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金处长给他安排事情,他能不做?金处长出去活动带上他,他能不去?有一段时间,房诗宏也曾经想把致远拉到自己身边,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利用致远一个同学的关系,频繁地请致远出去吃饭,或是参加活动,但是
 
致远始终没有远离金处长。
 
当然,对于房诗宏的意图,金处长很容易就察觉到了,有一次金处长很郑重地跟致远谈了一次话,谈话完全体现出上下级之间的关系。金处长说:“王致远,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脑子聪明,能写一手好材料,还能组织活动,说话风趣幽默,有嘴上的功夫,这正是我们宣传部门的人应该具备的素质。”金处长看了看致远的表情,接着说:“你现在的缺点是还缺少工作经验,缺少政治头脑,一个好的宣传部门的干部,必须具有敏锐的政治头脑,始终把握政治方向。”
 
对于金处长的话,致远是似懂非懂,所以不好表什么态。金处长对他讲了许多人生经验之后,给他指明了方向,说:“你现在不是最想早点儿分到房子吗?按正常排队,你什么时候能派上?如果你走的路子比较正,过个一两年,争取提升科长,就可以提前分到住房,你说对不对?”
 
 
说到房子,致远不能不动心了,他急忙点头,说得对,我就是怕自己没这个能力,希望金处长多指点。致远明白金处长说的“路子比较正”的意思,就是跟着他金处长跟紧了,别朝三暮四地想靠拢副处长房诗宏。严格地说,致远不是特别想当官的人,但说他就是不想当官也不对,当官不仅与许多个人利益联系在一起,致远
 
觉得,当官也是对自己价值的一种肯定。
 
因此,在致远心里,当官还是他奋斗的目标,他的工作自然非常卖力,始终紧跟在金处长后面。但是,对于副处长房诗宏,他也没有明显地冷落,平时对副处长也很尊重。有时,金处长很想让致远把矛头直接指向房诗宏,让他在会议上或者一些公开场合给房诗宏一些难堪,但是致远一直没有这样做。有几次,金处长策划要
 
给房诗宏设置圈套,也被致远劝说罢休了。
 
房诗宏知道,致远作为一个部属,如果夹在两个有矛盾的领导当中,是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并不因为致远没有站在自己身后,就对致远有什么看法。他是很少批评致远的,目的是要给他减轻一些压力。这一点,致远心里也很清楚,因而就更感激房诗宏,觉得房诗宏是一个肚子里能够跑开船的男人。
 
这天上午,房诗宏跟致远聊天一直聊到了中午饭的时候,房诗宏就说,我们一起出去吃牛肉面吧,旁边新开一个新疆的牛肉面馆,听说不错。致远笑了说,算啦副处长,就别出去了,说不定金处长中午又要找我打牌,万一找不到……房诗宏立即明白了致远的顾虑,说好吧不去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两个人都会心而又苦涩地一笑。
 
果然,金处长中午找致远去打牌了。在牌桌上,他觉得金处长说话的味道不对了,经常冒出一语双关的话。致远还是和金处长配对,他们打3
的时候,金处长摸牌摸到了一张梅花3 ,甩手亮了出来。按照他们“双升”的规定,如果别人摸到两张其它花样的3 ,比如两张黑桃3
或者两张红桃3 ,是可以“造反”,改成黑桃或
 
者红桃的主牌。
 
李三看到金处长满面笑容,估计金处长手中摸去不少的梅花牌,就说:“金处长别得意,你以为它就是领导了?”
 
李三说的“领导”,当然是指的梅花3 牌,这是他们牌场上对亮出来的牌的特定称呼。李三的意思,他可能摸两张别的3 改了主牌。
 
金处长立即接过李三的话,说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是“领导”呢?如果翻不了船还是“领导”,你还不得听它的?
 
李三听了金处长的话,并不明白金处长的弦外之音,就傻乎乎地笑,说管什么是“领导”都无所谓,我有一手好副牌呀,我跟你拼副牌。金处长嘿嘿笑了,说你呀李三,想打副牌的主意,副牌毕竟是副牌,靠不住呀。
 
致远暗暗抬眼看了看金处长,金处长也正暗暗地瞟他。很明显,“副牌”指的是副处长房诗宏。致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觉得金处长心胸太狭窄了,自己只在副处长屋子呆了半个上午,你金处长心里就不舒服了,我们以后怎么跟副处长配合工作?总不能连话都不跟副处长说吧?
 
这个时候,致远仍然没有想到陈琳,他只是把原因归结到自己上午去了副处长的办公室。
 
致远心里乱糟糟的,打牌的时候就出了几次差错,结果最后他和金处长输给了李三那边。这是很少有的事情,李三显得很兴奋,对金处长说:“看来黄金搭档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金处长笑了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说:“让你们也过个年,高兴高兴嘛,再说了,王致远最近没心思打牌,对吧致远?”
 
致远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大事,这两天我老婆跟我瞎闹腾。李三急忙问致远,说你老婆跟你闹腾?怎么搞的?是不是你有了情人被老婆抓住了?致远就在心里骂李三,骂他那张乌鸦嘴。心里骂着,嘴上却说:“我倒希望真有个情人,可惜那些适合做情人的女人都被你们这些情种瓜分完了。”
 
正高兴的李三,看了看表,上班时间快到了,就要求晚上下班后再打一局,说要趁热打铁,彻底把金处长和致远打垮。金处长笑着摇头,说今天下班后要早点回家,家里有点儿事情。
 
这个下午,致远显得心事重重,他一直在考虑金处长中午打牌时说的话。
 
快下班的时候,他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雅兰那边正和自己僵持着,下班不回家反而容易引起她的误会,就一再推辞,说自己晚上有点小事。但是朋友不依不饶,说无论他有什么事都要参加。
 
没有办法,有些非常熟悉的朋友就是这样蛮不讲理。致远下班前就硬着头皮给雅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致远这样做,不仅仅是告诉雅兰晚饭不要等他,他给雅兰传达了一种信息,就是他很在意雅兰的存在,他把夫妻之间的那些磨擦淡化了,把自己放在一个谦和的位置上。
 
雅兰说:“随你的便,我能管你的事?”
 
雅兰也只能以这样的口气说话,她不可能立即热情起来,完全忘却了那些争吵。不过,她的口气毕竟松软了很多,在说“我能管你的事”时,用的责备和反讽的口气。于是,致远就放心地去与朋友聚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