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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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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堂从包里掏出几块从东直门城楼上捡来的砖,一边用刀削一边对刨子说,甭吹了,你爸那是拆,不露脸。 刨子说他爸像大将军。王满堂说狗屁将军。刨子跟大妞说萧爷爷也去了,萧爷爷躺在城墙上不动窝,后来让我爸抬走了。 刘婶说,这个老萧,怎么又闹到工地上去了? 王满堂说,老萧是英雄,要不是碍着我的队长的名分,我就跟他一块儿躺去了。 刘婶说,亏得你没躺,你躺那儿才让你儿子坐蜡呢。 王满堂说,我要躺,我拉着他儿子一块儿躺! 刨子说他爷爷要躺,他就跟爷爷一块躺,让他爸坐蜡。大妞说,得了甭说了,你跟你爷爷都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王满堂不高兴了说,我是耗子,我这耗子敢上东直门,你倒不是耗子,人家拆你们家的东直门,你连屁都不敢出去放一个。 大妞说要放也放管用的屁,没用的屁她不放。 刘婶问把这些烂砖捡回来有什么用。刨子说让他爷爷给他雕飞檐上的小狮子、小鱼儿。刘婶说东直门飞檐上怎会有小鱼?刨子说有。东直门飞橹上有五个,他爷爷说了,最前边的是仙人,仙人指路,接下来是头龙、二凤、三狮子、四天马。五海马……末一个是截兽。 刘婶说,海马跟鱼怎么会上房顶呢? 刨子说,镇火呀,鱼上了房顶就着不了火了不是? 刘婶说,噢你个孩子,才几岁呀。还真懂得不少。 王满堂说,这孩子聪明,有股灵气儿。 王满堂将用东直门城砖雕的小兽们送给了周大夫。王满堂给周大夫道歉,说门墩这孩子少教,净干出格的事,说大家一个院住了几十年了,连个针头线脑的谁家也没少过。没承想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周大夫说孩子都淘气,几口牛奶,算不了什么。王满堂说周大夫是不计较,但他不能不管,打小就这样,将来怎么得了?周大夫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王满堂说就怕他直不了。王满堂指着几个雕出来的玩艺说,这是真正永乐十四年的砖,在东直门顶上一直看着咱们一辈辈儿的活,看着咱们一辈辈儿的变。风吹雨打,四五百年了,还这么硬实……风雨沧桑,它见过的事儿多了。跟它眼里见过的事儿比,咱们无论有多大难,那也不叫难。 周大夫有些激动,接过砖雕说,这是工艺品,也是历史啊! 主满堂说,迷信说法,这物件能避邪;时髦说法。这是个纪念物。往后再想东直门了,就瞅瞅它。 周大夫说他得把它们好好收存起来。 歌声在北京城上空荡漾: 麦浪滚滚闪金光。 棉田一片白茫茫。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社员人人心欢畅,心欢畅。 …… 歌声也由王家的收音机传出,传出工人体育馆欢快热闹的现场转播。刘婶说没想到毛主席也去了!大妞喜洋洋地穿着的确良衬衣说,我们梁子也去了,他是和平鸽的眼睛。刘婶说老王家的孩子都有福气,个个儿都能见着毛主席。大妞说他们家的孩子都和国家领导人有缘。柱子见过总理,坠儿和梁子见过主席,除了鸭儿…… 说到鸭儿,刘婶说,街道黄主任给鸭儿提了个人,是小学教员。工资不低,党员,家里三辈儿贫农。到他这儿呢,一个寡妇娘守着这么一个儿。大妞问是教什么的。刘婶说教体育。大妞说该不是门墩说他腿短的那个?刘婶说门墩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不能真信他的。 大妞说,我们鸭儿在这条胡同里是数得着的美人儿。你忘了,福来当初把她的照片放大,摆在照相馆的橱窗里,招了多少人问这是哪儿请来的电影明星。 刘婶说,漂亮脸蛋不过是三两年的事。几年一过,孩子一生,一脑袋的抬头纹一出来,谁还管你什么明星不明星的。 大妞说,漂亮是我们鸭儿寻婆家的资本,我们鸭儿……也就这点儿资本了…… 刘婶说,所以我说政治可靠才是一辈子的事。你们鸭儿可是再禁不起折腾了,怎么说当初锅炉爆炸也是受了处分的,又搅进了一个苏修别佳,到今天说也说不清楚。 大妞说,别佳什么时候又成了苏修? 刘婶说,苏联不是修正主义是什么?前几年咱们一评二评到九评,评的不就是苏修嘛!咱们跟苏联的斗争,是两条路线,两个阵营的斗争。 大妞说,老马家跟苏修有什么关连? 刘婶说,没关连他们也是修正主义那边的人。多亏他们早走了,要不在这儿,咱们一评二评的,他们待着也没意思。这个体育老师姓王,跟你们老王家一个姓,根红苗又壮,还是教研组的组长,配你们鸭儿足成。 大妞说那……也得问问鸭儿。刘婶说她跟黄主任都约好了,明天礼拜,让王老师来家,让大妞包点饺子,就以请门墩老师的名义请请人家。王老师家在三河县,吃顿家常饭不易。 这时套儿被门墩追赶着,哭着由大街门奔进来。刘婶问套儿,门墩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套儿说因为他当上了班长,门墩没当上,出了校门就打他。刘婶对门墩说,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动不动就打人,我们当班长是大伙拥戴我们,你有气也没用。 门墩说套儿这个班长是短蛤模腿儿的王老师指定的,他不认可。 刘婶说,你不认可,老师认可就行。我们套儿有领导才能,将来是个搞行政工作的料,我是街道治保委员,孩子他妈是商店主任,孩子当班长也是顺理成章的。 门墩问大妞王家谁是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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