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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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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晓辉又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桑霞看着他,他看上去颇有信心。 “好了,我这就去给你买。唉,烟瘾发作了吧?我给你点根烟吧!”桑霞把纸条捻成一根灯芯,从皮包里拿出打火机、烟盒,抽出一根烟,放在贺晓辉的嘴唇上。她用打火机点燃纸条做的灯芯,然后用指尖捏着灯芯,凑到烟头上,把剩余的灯芯放进烟缸,看着它燃尽。 在古色古香的梅陇阁饭店雅间内,三伯伯和朱玉琼对面而坐,朱玉琼旁边的桌上,摆了一副碗筷,一个小盘里放着从桌上各个盘子里夹出的菜肴,一个酒杯里斟满了酒,空对着一张椅子——那是留给她死去丈夫王世辉的。 三伯伯为朱玉琼倒酒,朱玉琼端起杯子,对着空椅子说:“世辉,再敬你一杯!”三伯伯拿起酒壶,充满温情地看着她,等她干了,又斟满了杯子。 朱玉琼娇嗔:“大白天不可以喝醉的!” 三伯伯微笑:“你的酒量喝这点酒,玩儿一样的!” 朱玉琼已经带了三分醉意:“那倒是的。我嫁到王家那天,堂小叔一大群,都来敬我这个堂嫂嫂,都想看堂嫂嫂出洋相,结果他们反倒都出了洋相给堂嫂嫂我看了!” 三伯伯也陷入回忆:“你记得我给你敬酒没有?” “没有。”朱玉琼笑了,“你当时肯定在生我的气。” 三伯伯端起酒杯喝下去:“没有,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朱玉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也许风度翩翩,也许威风潇洒,可是却已经老了。而她自己也老了,他们都老了。 服务生端着一盘红烧滑水放在桌上,朱玉琼看着这道菜,不禁伤感:“这个菜我结婚那天,老罗烧得真好!哎哟,还跟昨天一样,一眨眼守寡都守了两年了……”她又喝下杯中酒。三伯伯再给她倒满一杯,自己举起杯子,在她的杯子上碰了碰。 放下杯子,三伯伯轻轻握起朱玉琼的手说:“上半辈子我福气不到,你归了世辉,下半辈子呢,我来陪你,世辉……”他转向那个空椅子,“你心里一定晓得,我想陪玉琼走最后的一段,我会好好陪她的,你放心好了。” 朱玉琼动情地看着他,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溢满眼眶。 “今天是你的祭日,只有我们两个给你过,相信世辉你不会怨怪孩子们的,对吧?因为你是个最开明的人。他们心里也最敬重你这个父亲。他们现在正做的事,证明他们心里牢记着你是怎么走的……”说完这些,三伯伯对着空椅子举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洪望楠来到永青茶行,把第一个月的薪水和一笔安慰金发给了即将奔赴内地参加建设飞机厂的十几个员工,众人一一接过钱,道谢而去。这笔钱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待他们散去后,季家鸣来到阁楼,告诉洪望楠他已经找到了闻辛。闻辛已经从日本的通讯公司辞职,说自己得了疟疾,日本人很怕传染病,就批准了辞职。现在他带着全家搬到了杭州城外笕桥镇的姐姐家去了。 洪望楠似乎看到了希望,决定马上去一趟杭州。季家鸣说什么也要跟他一块儿去,洪望楠明白他的想法一向简单粗暴:说服不了,就绑架。当然不同意他去。季家鸣对洪望楠的妇人之仁颇不以为然,警告说:“这次再让他逃走,我们就不一定找得到他了!” 洪望楠又激动了:“抗日是自愿的,你绑住他的人,能绑他的心吗?而且,我觉得上次我差不多已经说服他了。” 季家鸣尖刻地看着他:“你觉得?” “我能感觉到他心动了。年轻的时候,闻辛是那么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现在这么畏畏缩缩,一定是迫于生活,是暂时的,只要唤醒那个真正的闻辛……” 季家鸣冷笑一声:“年轻的时候革命不算真革命。汪精卫怎么样?年轻的时候,砍他头他都要革命。今年五月来上海了,跟日本人勾结上了!我问你,哪一个汪精卫是真汪精卫?” 洪望楠懒得听季家鸣那套歪理,“反正我反对绑架!” “那你是没在乡下住过!有几头牲口上来就愿意拉犁驾辕围着石磨打转儿?一头都没有!你就得用鞭子抽,用绳子绑,到头来,你能说它们不是好牲口?再说,好牲口歹牲口,不妨碍干活就行。就把他当头牲口,当一部机器,拖着就走,到了地方,让他该拉磨就拉磨,该驾辕就驾辕。” “在你拿绳子绑拿鞭子抽之前,你让我再去跟他最后谈一次。” “白费口舌!” “请你给再给我一次白费口舌的机会!” 季家鸣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鄙夷:“你怎么回事?长了一颗娘儿们的烂好心还是怎么的?让我腻味!” 洪望楠自顾自地说:“要让一个科学家跟他的家人分开很久,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假如他不是心甘情愿,他的创造力、生产力,都会大大地打折扣。科学是活的,需要科学家不断发挥创造力。我一定会说服他的!” “你连我都没说服!” “你……”洪望楠冷冷地看着季家鸣,“你这样的人,要不是战争,要不是执行这项特殊任务,我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你。” 季家鸣被激怒了,愤怒地瞪着洪望楠。洪望楠不再理会,转身向门口走去。季家鸣叫住了他。 “等等!”季家鸣注视着洪望楠的背部,语气和缓下来,“我想听听,我是什么样的人?” 洪望楠一动不动:“你这样的人,觉得什么都不如暗杀和绑架解决问题来得彻底。你对暗杀绑架有瘾。” 季家鸣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他和洪望楠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合作关系,这真是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他只希望这个笑话赶紧结束。不过在笑话没结束之前,他还是会配合笑一笑的。 王多颖没找到王沐天,到了赛纳公寓去找洪望楠,也没见到人。她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只好在大厅捧着一本书边看边等,一本书快看完了,洪望楠还是没回来。公寓经理走到她身边,关切地询问她等的是几号房间,她说328号。经理好像记起了什么,说:“哦,知道了!上午是你把钥匙交给当夜班的吴经理的吗?” 王多颖不解,经理解释说:“吴经理告诉我,328号的一个小姐早上把房门钥匙交给他了,让他转给328号的房客。” 王多颖大脑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嘴角疼痛般地抽搐了一下。事实再清楚不过,洪望楠的房间还有别的女人出入!洪望楠在欺骗她,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骗子,匆匆冲出大厅,只想赶紧逃离。 坐在黄包车上的洪望楠看到从大门出来的王多颖,赶紧叫她,她也不理,只沿着人行道继续快步走去。洪望楠赶紧下车追了上去,这才发现她的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只等着找个机会决堤,洪望楠感到奇怪:“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又走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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