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 快
十
仵作的手还是冷冰冰的。仵作的手柔软而有弹性。他的手在喜梅的身子上游动。
喜梅的眼睛在黑暗里放着光,在仵作的屋子里搜寻。
“猫。”喜梅冷不丁地说。
“什么。”仵作悸动了一下。
喜梅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猫。”喜梅说。“你这屋子里有猫。”
仵作嘟哝了一声,他想让她安静下来。可是喜梅忽然撑起上身来。她侧耳听了
一会。她认真地对仵作说,你听见没有,猫在梁上走呐。
喜梅说猫爪子上有血。
仵作的手也在走。他说你才是猫。
喜梅安静了一会儿。真有猫。我能听见它走路的声音。真轻。
开始仵作听不出什么。可是喜梅说你没认真听,你要真认真听了你就能听见。
仵作看了喜梅一眼,他什么都看不见。可喜梅这么一说,他觉得他真听见猫的爪子
在他的心里抓挠着。
“你真像只猫。”仵作说。“有人说过你是只猫吗。”
喜梅这时已凑在仵作的耳边。她说我想知道一件事。
“有人说过你是只猫吗。”仵作固执地说。
有。喜梅笑了起来。她说怎么没有,死鬼李毓昌就说过。
喜梅有意停了一停,她原以为他会很吃惊。可是她意外地听见仵作笑了起来。
“我想知道一件事。”喜梅说。她决定不理睬仵作的笑。
仵作笑得咳了起来。他一边咳一边笑得喘不过气来。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
道。喜梅不作声。后来仵作终于止住了笑声。
“那天我什么都看见了。”仵作的眼睛半闭着。“那天早上我看见一个女人进
了死鬼李毓昌的屋子。”
“真进了?”喜梅似乎在想着什么。
“真进了。”仵作说。
喜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仵作在说什么。其实他刚才在说什么喜梅根本
就没听清楚。她说你刚才在说什么。
仵作说我无论什么话都只说一遍。你没听见是你活该。听上去仵作很得意。仵
作一得意便架起二郎腿。他不无遗憾地想这时候再有酒就好了。小红灯里的娘们就
这点好,什么时候都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想喜梅要是再能哼两句小曲事情
就更好了。
“最近你挺得意。”如果有灯就能看见喜梅说这话时脸上深思的表情。
哪里。仟作谦虚地说。
“刚才我听见你哼小曲了。”喜梅说。
你听错了。仟作说。可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觉得自己其实太小气了,哼了就哼了。
“我真听见了。”喜梅说。
哼了就哼了吧。仵作大度地说。他觉得脸上有点痒痒。他伸手挥了一下。屋子
里有嗡嗡的声音,这个奇怪的季节里已经有了蚊子。他说喜梅你把话题扯远了,刚
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对,你想问件事。你还问吗你想问你就问吧,现在我心情好。
喜梅说你心情好可我不想问了。
咦。仵作说。
“我讨厌你。”喜梅说。
可我喜欢女人。仵作毫不客气地说。他恶意地掐了喜梅一把。我喜欢所有的女
人,除了你这种女人。仵作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伤怀。这种日子已经没有什么能让
我觉得高兴了。
“只有死人才能让你高兴。”喜梅冷冷地说。
一提起这件事就提起了仵作的兴致。嗨嗨,做人就要做聪明人不是。仵作兴致
勃勃地说,要做聪明人光有好使的脑袋可不行。像我做什么事总能找到最管用的法
子。最管用的法子总是最简单。
喜梅真想把仵作一脚踹下去。
“女人这时候都想一脚把我踹下床去。”仟作忽然说。喜梅很惊讶。“小红灯
的大红绣床踏脚板我睡得多了。”
喜梅真踢了,可是仵作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仵作还在喜梅的脚上摸到了一双
精致的绣鞋。仵作把她的脚踝紧紧揪在自己的怀里。喜梅使劲折腾,像条被揪住尾
巴的活蹦乱跳的鱼,这条鱼马上就要被投进开水锅去了。她没想到仵作的力气这么
大。
那只手铁钳一样地固定着她的挣扎。喜梅一动不动。仵作凑到她的耳边说,你
知道床底下有什么。
喜梅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听见仵作又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床底下有什么。
一股生铁的腥气从床底下和仵作的手心里冒了出来。喜梅打了个寒噤。
“刀”。喜梅说。“床底下有刀。”
仵作高兴地笑了起来。他说你比小红灯里的那群妓女强多了。
仵作的手在她的脚底摸索着。仵作说干我这一行的,一摸一个准儿。你听没听
说过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一个老手艺人叫做疱丁的,那才是真本事,一刀下去该在什
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
“刀。”喜梅说。“床底下有刀。”
瞧你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女人就是胆小。仵作得意地拧了喜梅一把。他说不
然你也不会上这儿来。
“你说什么?”喜梅说。
仵作说,我说错了吗,女人就这样,永远比男人差一筹。不然你今天也不会上
这儿来。
“我已经不动了。”喜梅说。
你说什么。
喜梅说:“我已经不动了。你还拉着我的脚干吗。”喜梅说话的音调跟往常有
点不一样。仵作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
喜梅说你把人家的脚都拉疼了。
仵作后来听见喜梅的声音软软和和。她说我挺想听你叫我一声的。喜梅,你叫
呀,你叫我一声喜梅。
仵作后来没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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