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徐坤: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第四篇 1997年,北京的私家车开始发展,交通状况开始拥挤不堪,尤其每天上下班高 峰时间;1998年,北京城市的大气污染一下子就达到了历史最高点。猛增的车辆, 让北京在那一年里,几乎就没见过蓝蓝的天。城市上方,永远是灰蒙蒙、雾蒙蒙的。 陈米松就一路带着被交通堵塞、被大气污染过的脑袋,带着一天在外十一小时 积累的病毒,疲倦地赶回家来。往床上一瘫,就什么也不想干了。 但是,他还不能像那些一下班回家就没事干、就不想事儿的人一样瘫过去,自 由自在地看肥皂电视剧、无所事事地休闲。他还要爬起来,搞他的科研,完成他的 著作。 等到他吃完饭,洗洗脸,看完新闻联播,已经八点来钟了。开电脑,上机,进 入写作状态。将近十一点左右,脑子已经烧起来,正好使的时候,一看表,必须关 机睡觉了,否则明早起不来。 洗漱,躺下。大脑仍处于兴奋思考状态,关不上了。于是就失眠,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又要在六点五十分起来。又要去赶班车。又是在外十一小时。 每天每日,周而复始。 三年,三年呐! 这三年,他可是怎么过来的? 这期间他还要不停地出差、不停地处理日常的大量的繁琐家务。每一件事,都 能使他的写作中断。于是他就焦虑,愈发着急没有整块时间。 他已没时间没有心思干别的了。心思被缠绕着。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因 为写作,他已变得孤独、焦灼,内向,沉湎于内心。原来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一 个小伙子,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这时他的身体完全进入了“亚健康”状态。莫名其妙的就浑身疼,胃疼,头也 疼,关节疼,总是便秘。心脏不对劲。频繁地跑医院检查,查不出什么来。 他总怀疑自己有病。每次验血、验尿,全都正常,没问题。查不出问题究竟在 哪儿。 同时,研究资料的问题对他也构成了一个大难关。 他打过多少港台电话,写过多少封求助信?不记得了;求过多少人帮忙,认识 的、不认识的、转弯抹角搭上关系的同行,帮他在那边查找、复印、捎带、邮寄资 料?不记得了;他跑过多少次图书馆、台办等,为着一个索引、一个人名,查烂了 抽屉、一查就查掉了大半天时间?也记不得了。 家里变得书山书海,全是陈米松的出版资料,卧室里、书房里、柜子顶上、地 上到处都是,简直已经下不去脚了。家里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闷而紧张。白天,当陈 米松上班时,毛榛就抓紧时间写字和工作,等到晚上回来,就把地方全让给他,能 躲就躲,能让就让,尽量不去打扰他。 他们不再一起散步,没时间一起玩,连两个人的亲昵地打打闹闹也没有了。白 天他不在家,晚上回来了又没有力气说话,星期天和节假日他要么闷头写作,要么 出去查资料。他的全部心思,满腹牵挂,都集中在这部著作上头。 第二章 新东方的大楼很有气势。毛榛来这里报名上学习班的时候正是“十一”,陈米 松陪她来的。当然不是专为陪她报名而来,而是因为“十一”放假,陪他们家的两 个台湾来的亲戚家小孩出来玩,请他们到海淀黄庄的“鸿宾楼”吃饭,顺路过来的。 台湾来的两个小亲戚,是堂姐弟俩。姐姐在中国音乐学院,学二胡(一个台湾 小姑娘花着钱,拿着父母给的可以随时签航班和日期的open机票,来大陆就学个二 胡!)弟弟则随他父母来大陆做生意,上高中,正在新东方复习托福,准备到美国 去念书。 两个小孩都很可爱,很健康,说着嗲声嗲气的国语。不像他们家大人那样来做 生意时,一门心思赚钱,市侩气,充分免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陈米松他们家在大 陆方面的亲戚资源,而且用人白用,分分计较。小孩子永远是可爱的。那个姐姐一 个劲儿的教育弟弟,那个一米八五的豆芽菜弟弟就驼着个腰,不爱说话,憨厚地笑。 姐姐的眼睛很圆,弟弟扎耳朵眼儿,戴耳环。席间陈米松听他们俩老是叨咕托福、 雅思、GRE 分数和学校什么的,他就像顺便说起似的,说:“哎,你嫂子现在也正 准备考博士,正准备跟班复习外语呢。” 毛榛听得出来,陈米松这是有点炫耀、有点在人前找平衡的意思。不管怎么说, 她是他的骄傲。毛榛很得意。她一直是陈米松在外面的娇傲。这一点她心里有数。 陈米松在外面是个要脸面、要强的人。她就间接听朋友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你们 家陈米松在外总夸你,动不动就说‘我们家毛榛如何如何,我们家毛榛如何如何’ ……” 这回听到小堂弟堂妹说到考试什么的,他就忍不住又提了一下毛榛。 他堂弟就说:“那就让嫂嫂上新东方吧。新东方出来的人,一考一个准儿。” 毛榛以前早听说过新东方,但自从几年前考完职称后,再没有什么外语考试机 会,也就没太注意打探这方面的事情。 于是他们吃完饭,就四个人打车,陪毛榛去观摩新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