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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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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摇摇头,满腹心事的样子。而后陈东就把憋在心里的一些想法,毫无保留地对吕品说了出来。 原来海怀宝也有一些文人的底子,20世纪80年代初还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短文章。但他这人很实际,意识到自己在文学上难得有太大的前途,便及时改弦易辙,研究起经济来了,在经济刊物上发了两篇有些影响的论文,凭此成功地调进了市经研室,几年下来,竟从科员到科长,再到副主任,不大不小成了处级领导。当了领导,也就不必爬格子了,一门心思走上层路线,最后将市财政局局长的宝座挪到了屁股底下。 最让陈东没法忘怀的,还是海怀宝上任没几天的那件事情。当时海怀宝刚到局里上班,因胃病不得不住进了医院。这一下全局上下都忙碌起来,特别是科长、副科长们都纷纷前往医院探望,好像比自家的老子住了院还着急。陈东那一阵正为月底的一个笔会赶稿子,没把海怀宝住院这事往心上搁。等稿子写就,海怀宝已经出院,陈东也就不好意思再提着礼品上他家去了,完全放弃了一次讨好领导的机会。这还不打紧,偏偏又在海怀宝面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为自己的前程栽下了一根恶刺。 那是海怀宝出院后的第三天下午,陈东躲在资料室里将笔会稿改定,情绪饱满地走出办公楼,准备下班回家。不知不觉就与海怀宝以及另外几位科长碰到了一起。陈东的文学创作在这座城市里小有名气,海怀宝作为曾经的文人对此略有所闻,这天下午顺便就问了陈东一句,现在还写不写作品? 也许是半搭子文人那不值一文的猖狂,也许是对自己刚刚改定的作品太得意,陈东有些忘乎所以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流沙河的两句话,随意就说了出来。那两句话是: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 话一出口,陈东就后悔了。他深知作为财政局长的海怀宝,虽然还不是什么大官,但在陈东这等小民而且又是他的部下的面前,的确算得上大人了,陈东竟敢对大人无兴趣,不是吃了豹子胆吗?陈东斜眼望望海怀宝,尽管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陈东还是在他脸上瞥见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殊异的表情。 此后,一直到如今,陈东便在副科长的位置上待着不再有所长进。他也知道这不能完全怪这句不该说的话,比如舍不得时间陪领导钓鱼打牌,却独自躲在家里爬格子;比如老是记不得领导以及领导夫人、领导岳父岳母、领导干妈干爹的生日;比如领导每次搬家,每次伤风感冒在家休息,他都是事后多天才偶有所闻,等等,就是原因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但陈东可以肯定,这句话是帮了倒忙的。陈东于是对自己转正的事,越来越不抱希望。他有自知之明。 没想到这次市委给财政局分配支教任务后,海怀宝竟跑到陈东家里做动员,还在市支教办挂上自己的名字,以示对陈东的重视。还亲自用小车送陈东来到点上。还在陈东面前透露了要给他转正的意思,使陈东竟然悄悄地激动了一回。只是陈东还是感到底气不足,总觉得好事并不那么容易降临到自己头上。海怀宝在官场上混迹了那么多年,他们这种人某些方面的智商可是陈东这种书呆子无法与之相比的。 不过陈东还是心存侥幸,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海怀宝早忘了他那句狂妄的屁话。“大人不计小人过嘛。”陈东不无自嘲地对吕品笑道。 吕品把自己的目光从陈东身上移开去,望着天边的半边夕阳,说:“想不到你们机关里的人和事还这么微妙,真是难为你了。” 星期二下午,陈东接到科里小马的电话,说海局长要他回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接电话时,王校长也在办公室里,陈东就对王校长说:“我今天要回局里去,向校长请个假。”王校长说:“陈科长您客气了,您是市里领导,这么说不是让我惭愧吗?”陈东说:“现在你才是我的领导。”王校长说:“您这是抬举我。” 这时陈东想起一件事,说:“你还是写个要经费的报告吧,我带回去替你找找海局长和有关科室。” “报告我早已写好了,单等陈科长您发话了。”王校长将脸上的皱纹笑成一块抹布,打开抽屉,把报告拿出来,双手递给陈东,说,“不知这么写要不要得。”陈东说:“王校长教授级的知识分子,写份报告,还存在要不要得这一说吗?”心下暗想,报告写得要不要得,那是无关紧要的,紧要的是递报告的人和递报告的方法。同时在报告上随便瞄一眼,顺手将报告塞进衣兜里。 离开学校时,陈东总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似的,依依不舍的样子。步子犹犹豫豫的,好一阵才走到校门口。就要迈出校门了,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样他的目光就与两扇窗户相遇了。那是二楼教室旁一间耳房的两扇窗户。窗户是打开着的,带有几分诱惑。 原来陈东牵挂着的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住在那窗户里面的吕品。陈东好想在临走前看一眼吕品,跟她说几句什么。但陈东还是掉头出了校门。他想吕品也许正在上课,自己也太缠绵了点,简直就没一点男人的气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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