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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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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场长瞥一眼杨登科,似乎看出了什么,笑道:“芬芳工程已经建成,这是董局长一手策划和跑项目跑资金跑来的,说他是总设计师总工程师一点不为过。你呢也鞍前马后的,没少出力气。可你们连误餐补助都没领过一分钱,我和袁总过意不去啊,所以给侯家村拨付那笔地皮款时多拨了些,让侯村长按事先约定返还了一部分,算是给你和董局长的劳务费吧。” 杨登科算是弄明白了这两个大包的来历了。但他心里还是没底,说:“劳务费也不能拿这么多吧?”何场长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何某人办事,绝对不会留下什么尾巴,不可能害你和董局长的。从侯村长那里拿钱时,我就跟他说好了,是申请办理有关工程项目时所需活动经费,根本没提到你和董局长的大名。我和袁总也核算了一下,如果不是董局长亲自出面,减免了大部分税费,省去了不少中间环节,要想这么快办下如此繁琐的工程项目手续,简直是天方夜谭,痴心妄想,所以这点钱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按说完全是你们的劳务所得,属于合法收入,不会有任何风险的。” 何场长把底细都掏了出来,杨登科心里就踏实了。只是担心董志良不肯接收,说:“董局长的还是你当面给他吧。”何场长打拱手道:“你是领导的知心人,天天跟董局长在一起,说话方便,就请你给老兄帮了这个忙吧。”杨登科说:“那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呢?” 何场长嘻嘻而笑,说:“我还不知道你杨主任有的是办法?还用我多嘴么?好啦,我下车了,你代我感谢董局长对工程的大力支持。” 说完何场长就下了车,爬上桑塔纳走了。杨登科还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呆,这才掂了掂怀里两包大钱,先在方向盘下面的屉子里塞了一包,打了锁,再把另一包放进了董志良留在车上的公文包里。他想好了,董志良肯定已知详情,也用不着他多嘴,等会安全送他到家,就等于完成了任务。说不定董志良以前就单独得过芬芳公司不少好处,也是考虑他杨登科没少跟着跑腿,这次才顺便给了一份。 这么一想,杨登科就释然了。 没过多久,董志良和袁芬芳就出了巷子,上了车。杨登科已将马达打响,先将袁芬芳送回原处,再送董志良回市委。 这天晚上蓝鸟破例没在市委门外三百米处停留,杨登科坚持将董志良送进了大院。他担心董志良提着那么多钱不太安全。理由却是这么晚了,不会有谁在意他们的车子,就是在意,也看不清车牌号。何况院子里面出出进进的高级小车那么多。董志良自然懂得杨登科的用意,没有固执己见,依了他。 蓝鸟在董志良家宿舍楼下停稳后,杨登科不像以往那样先开车灯,却返身伸手替董志良开了车门。宿舍楼前光影依稀,杨登科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董志良去身边提那又鼓又沉的公文包时,依然不慌不忙的,跟平时没有任何异样。脸上也毫无表情,脚往车外一伸,人就下去了。杨登科心想,领导就是领导,比自己这样的小人物量大多了,包里提着十五万元现款,就像女人提了两斤降价猪肉一样,什么事也没有。 望着董志良从容上了楼道,杨登科这才方向盘一打,倒好车,上了路。 回到九中,杨登科没有立即下车,头搁在靠背上,望着墙角那株摇曳的古槐,发了好一阵呆。如前所叙,杨登科当了副主任后,经常给私人和公家办事,不免要拿一些辛苦费和回扣费,但每次也就数百上千,或三五千,七八千的样子。那应该属于灰色收入,安全系数大得很,叫做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机关里有点实权的人没有不尝过灰色收入的甜头的,却从来没人在这上面犯过错误。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误,而是令人眼馋的能耐。没有能耐想犯这样的错误,想灰色一下,还犯不上,灰不上呢。只是像今晚一下子就拿回十几万的大钱,杨登科还是花姑娘坐轿第一回,心里不免忐忑,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收入。 机关里关于收入的说法不少,主要分为三种:白色收入,灰色收入,黑色收入。过去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现在机关里的人总结了一套经验,叫做无白不饱,无灰不富,无黑不豪。看来是古今一理了。具体来说,白色收入该是工资表上的那点收入了,这是凡有工作的人就有的收入,受法律保护。灰色收入是利用工作和职务之便额外获取的不太显眼的收入,这在权力部门和有权人那里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属于普遍现象,法律想追究都追究不过来。黑色收入也是与工作和职务有关的收入,只不过数量大,不是谁想黑就能黑得上的,法律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偶尔会追究追究。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的性质其实是最不容易区分的,就是拿到法学专家那里去,恐怕也没法分出泾渭来。如果硬是要区分,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标准,那就是没穿帮的非法收入是灰色收入,穿了帮的非法收入便是黑色收入,其实说白了,都属于横财或者夜草。如今社会分工细致,权权交易权钱交易钱钱交易的机会很多,其手段之高明,花样之奇特,局外人想象力再丰富也不见得想象得出来,而监督机制又不健全,据权威人士研究,穿帮的概率比飞机出事概率低得多,灰色收入黑色收入往往游离于法眼之外,一时便变得黑灰不分或黑白不分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杨登科更加糊涂了,芬芳公司给的这十五万元到底是灰色收入还是黑色收入?他脑袋想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不出所以然就干脆不想,杨登科打开屉子,将纸包拿了出来。摸着门把要下车了,忽儿又松了手。就这么把钱带回家,聂小菊见了,怎么跟她解释?何况以后万一出了事,她知道了这钱的事情,岂不把她也要一起给扯进去?杨登科于是又将钱放回屉子,打算还是第二天再想办法藏到别处。至于藏到何处,他还拿不定主意。 进了屋,聂小菊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准备休息了。杨登科努力装出没事的样,跟她搭讪了几句,便一头钻进了卫生间。在里面冲了大半天没出来,打算等聂小菊睡着后才上床,免得她问这问那,自己一不小心漏了口风。 想不到拖了这么久,走出卫生间推开卧室门时,聂小菊还开着床头灯在等他。杨登科自然不好将门扯上退出去,只得若无其事地进了门,说:“怎么还不睡?”聂小菊没去瞧他,只嗔道:“你自从做了副主任,天天早出晚归的,除了睡个觉,难得在家里多呆一会,想跟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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