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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他们同时还明白了,徐少林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击败了沈天涯,坐到了令人瞩目的预算处长的宝座上。

  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再是他们预计的那么简单,变得复杂多了。如果是徐少林,事情当然好办得很,于建国只要亮出身上的证件,就属于正当执法。可那是顾爱民,过去是昌都市一市之长,现已取代欧阳鸿成了市委和市政府工作主持人,可谓货真价实的昌都第一人,你能向他执法么?他敢在这个地方接受徐少林送上的女人,他自然就有防范措施,不怕有人算计他,于建国他们如果这么贸然出手,恐怕是鸡没抓住,还要反蚀一把米。

  四个人都变得无言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水中的那对男女这时玩得更开心了,时而合,时而分,时而搂抱着沉入水底,时而面牵着手浮出水面。时而学猪八戒背媳妇,顾爱民把碧如水驮到背上;时而又似藤缠树,碧如水手和腿并用,紧紧绕住顾爱民的胖身子。

  几个人又朝山下的水池瞧了一阵,还是打不定主意。这时别墅的铁门忽然打开了,三个五大三粗的保安一人牵着一只警犬冲了出来。警犬在门口徘徊了一下,对着他们这边吠起来。于建国是搞公安的,意识他们已被发现了,感觉不妙,要大家赶快下山。

  他们不敢往原路走,只得慌慌张张向后山逃,想把已经追过来的保安甩开。除了于建国,其余三个都是坐机关的,哪里跑得动?

  还没跑上二十米,蒙琼花掉了一只鞋,钟四喜的鸭舌帽也被树枝勾到了半空。沈天涯还好,小时候在山上滚爬过,动作还算敏捷。而且他的方向感挺强,尽管是走的另一条路,还判断得出他们的车子的大体方位,于是在前面引导他们一步步往小车所在位置靠过去。

  身后的警犬越来越近了,那三个保安也在后面大声喊道:“你们是谁,给我停下来,不然我们开枪了!”

  于建国已经看到自己的车子了,要大家不要紧张,然后加速向车子奔过去。一上车就将马达发动了,把车子退到路边。正好三个人也赶到了,屁滚尿流地上了车。上车还没坐稳,保安和警犬就冲了过来,于建国一踩油门,小车箭一样飙了出去。

  奸没捉住,还差点落人人家手里,几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回城的路上谁也没有吱声。于建国就放起了音乐,想消除车上的沉闷。那是风行一时的腾格尔的《天堂》,低沉,绵长,嘶哑,还有几分忧伤。大家还是没有反应。于建国又开了灯。只见身边的钟四喜睡着了,秃顶跟车灯一样光芒毕露,还一声高一声低地打起了呼噜,像是给腾格尔搞伴奏。蒙琼花也一头歪在车窗旁,嘴上流着长长的涎水。

  只有沈天涯鼓着一双眼睛发呆。于建国说:“天涯,你在想什么?”沈天涯说:“想你们今晚的闹剧,真是滑稽。”于建国说:“谁知道会碰上顾爱民?以我们的力量,扳倒徐少林也许还有可能,想扳倒顾爱民谈何容易?”沈天涯说:“如果仅凭这样拙劣的手段,扳倒徐少林也是妄想。”于建国点点头,说:“是呀,他已经跟顾爱民连在了一起。”沈天涯说:“还有一个贾志坚哩。”于建国说:“所以你败在徐少林手上,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觉就进了城。于建国把蒙琼花和钟四喜送走后,最后送沈天涯回家。于建国说:“天涯,刚才他们两个在车上,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马如龙的弟弟在放高利贷,而且数目还挺大的,你知道吗?”沈天涯说:“我听人说过,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于建国说:“公安局内部已经注意他了,但搞不清他的背景,所以不敢贸然行动。”沈天涯说:“你们办案还要先看背景,有背景的就不搞,没背景的就搞死人家7。‘于建国摇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说:”不完全是这样。如今的社会越来越复杂了,好多案子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却盘根错节,没搞清背景就下手,往往会越办越复杂,局里好多案子就是这么积压下来的。与其无果而终,还不如不去碰它,等时机成熟了或有了新的突破口再动手,胜数还大些。”

  沈天涯就想,别看公安部门的人平时牛气冲天的,实际上他们也不容易啊,这叫做条条蛇都咬人。沈天涯说:“你们发现了马如龙弟弟后面的复杂背景了?”于建国说:“你想想,。一般的角色敢去放高利贷么?”

  沈天涯没再说什么,他意识到马如龙弟弟的事,跟马如龙一定是有关系的。只是马如龙当处长的时候,他虽然是副处长,但好多事情他根本没法插上手,也不知马如龙背着他做了些什么。这也是权力机关的普遍现象了,别说部门与部门之间,就是同一个部门的不同领导之间,不同处室之间,甚至同一个处室的不同岗位之间,也是打锣的打锣,唱戏的唱戏,各有各的权力职能,各有各的势利范围,你办你的事,我用我的权,彼此都捂着盖着,旁人水都拨不进,当然更不用说什么透明度和相互监督了。所以沈天涯跟马如龙共事多年,虽然几个大的预算数字都摆在桌子上,谁都可以翻翻看看,但他在背后究竟做了哪些事情,沈天涯他们并不都清楚。

  没几分钟就到了财政局宿舍院子外。下了车,望着于建国的车子开走,沈天涯才转过身去,这才见传达室已经关门熄灯。一看表,已经将近一点了。沈天涯只得叫醒蒋老头,请他开门。要是以往,这个时候打门,蒋老头的脸色肯定难看得像一块猪肝,今晚蒋老头的态度却挺不错,脸上的每一丝皱纹都含着笑意似的,沈天涯那声对不起还没落音,他却赶忙说道:“没事没事,做门卫的就是给领导开门的嘛,何况是您沈处长,我乐意。”

  沈天涯不免心存感激了。要是在预算处长的位置上,在他前面点头哈腰,讨好献媚的自然大有人在,他并没觉得怎么,可时过境迁,现在他已是一个落泊之人,头上没有了预算处长的光环,已经难得有人这么对他热情有加了。沈天涯就觉得这个蒋老头是世上最有良知最纯真质朴的人了,可叹的是如今世风日下,这种人已成了珍稀物种。

  直到开门进了屋,沈天涯脑袋里还闪着蒋老头的笑脸,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感叹着,开了他和叶君山的那间大卧室,准备拿换洗衣服上卫生间去洗个澡,这才发现大床上还是空空荡荡的。打开阳阳卧室的门,也没有叶君山的影子。也太不像话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沈天涯想把住在杂屋里的小保姆叫醒,看她知不知道叶君山的去向,又怕影响她的休息,明天早上她还要早起做早餐呢,只得作罢。

  在沈天涯的印象里,叶君山是当上财务处长后开始变化的。最先是在家里吃的饭渐渐少起来,接着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近两个月以来竟经常彻夜不归了。沈天涯倒不是担心叶君山会跟别的男人有染,他知道她这个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是挺严肃的,何况她一直深爱着沈天涯。沈天涯最担心的是她跟那些死盯住医院这块肥肉不放的老板们接触多了,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拉下水。沈天涯曾试图跟叶君山交流自己的想法,但她不听,相反还说沈天涯观念落后,不懂得编织关系网,否则也就不会从预算处长的宝座上被人生生扯了下来。事实胜于雄辩,沈天涯说服不了叶君山,只能保持缄默。何况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一个人铁了心要我行我素,别人是元奈其何的。只是沈天涯很替叶君山担忧,如果她继续这么滑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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