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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小雨使劲看妈妈,妈妈也是真诚的。她苦恼极了,摆摆手。“不说这些了!妈妈,到我们那去住,会扬把浴缸钱都付了,明天工人就去家里安装……去吧,妈,啊?”摇晃着妈妈的胳膊,耍娇耍赖。“您还说您是为我活着的呢,要真为我,就去我那里。住着不好您再回来还不行吗,啊,妈妈?”

  妈妈无奈叹道:“你这个孩子呀……”

  “妈妈你答应了?妈妈你真好!保证你去了不会后悔。您的卧室我们都收拾好了,那个房间朝南的一面墙全是玻璃。会扬说到了冬天,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一屋子的太阳!……”

  妈妈终于被女儿的述说吸引,开始关心细节:“你们那房子总共多大?”

  “说出来吓你一跳,二百二!”

  “哟!那得多少钱?”

  “一百八十万。七成按揭。每个月交五千,交十五年。”

  “一个月光房钱就交五千?”

  “妈,您忘了?这才是会扬月收入的四分之一!”

  看着女儿自豪的笑脸,妈妈神情中露出了久违的欣慰。这天晚上,母女俩就这件事说了整整一个晚上,把各种可能各种细节都讨论到了,说到最后,小雨妈妈那颗因为冰冷而坚硬的心开始温暖,开始松动。是啊,既然他去意已坚,硬扯着他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着女儿安度晚年。她曾经觉着已走到了尽头的生活又出现了一线生机……

  2.命名性失语

  灵芝九点下课九点四十到家,小雨回到自己家时就将近十点半了。在楼下时抬头向上看了看,家里没有开灯,想是会扬依然在睡,心中不免有些沮丧,多想会扬已经醒了,正在家里等她,两人一块说一说妈妈的事啊。这几天,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然令她心力交瘁,今晚总算看到了一线光明,不,一片光明!这应该就是最圆满的结局了,即使爸爸同意不离婚也不如这样圆满,这是一种实质性的圆满,现在想,这些年来他们家那种表面的圆满不仅对爸爸不公,对妈妈也是一种折磨……进电梯,出电梯,小雨步履轻快地来到家门口,轻轻开门,轻轻进去,摸黑去了客厅,客厅沙发上,即使没有开灯,仍可清晰地看到会扬的身体,睡得可真够死的,小雨无声一笑,转身去卧室,打算铺好了床后,把会扬叫起来去床上去睡。

  小雨在铺床,客厅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怕吵着了会扬小跑着去接电话,不当心碰倒了客厅门侧的一个花架,砰!咣!花架带着花盆訇然倒地……小雨也顾不上细看,先去接了电话。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问她到了没有。放下电话后她才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太对头:回头看,会扬仍原姿势躺在长沙发上一动没动。小雨脑子轰的一声,未加思索快步走到会扬身边,轻叫:“会扬。”没有回答。提高声音叫:“会扬!”仍没有回答。然后伸手去摇他,那身体已然全无反应……

  一辆救护车在夜的长街上呼叫着向医院飞驶……

  医院手术室外,谭小雨在走廊里来回地走,坐不下,站不住。静静的走廊里,回响着她孤独的脚步声。有声音由远而近传来,脚步声和轮椅的吱扭,又过了一会,灵芝推着小雨妈妈出现在了走廊的拐弯处。一见到妈妈小雨趴妈妈的身上就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妈妈心里丝毫不比女儿轻松,为了女儿还得强打精神。

  “不会有事!你爸爸不是在里边吗?是他亲自上台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说:“那就不会有事!”……

  手术室门终于开了,谭教授走了出来。三个人齐刷刷看他,一时间,谁也没敢开口。

  谭教授主动说了:“手术比较顺利。”

  小雨心里一松,紧接着又问:“以后怎么样呢?”

  “可能会有短暂的失语,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星期。手术再晚一点可就难说了,血肿已经很大了。小雨,你说会扬被撞时你也在同一辆车上,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小雨无以回答。谭教授又说:“头部受重撞,即使当时没有症状,也要注意观察,要引起重视,必要时,立刻做相关检查。”

  小雨嗫嚅着:“当时是撞的挺重,可一会儿就没事了,后来这几天也一直挺好,……”

  谭教授严厉地:“颅脑受伤后出现血肿压迫症状最晚的可以在三周以后!小雨,即使你不在脑外科在普外,但这都是些护校的基础知识,不该忘掉的啊!”

  这时小雨妈妈冷冷地开口了:“我女儿在护校时是优秀学生,在医院里是优秀护士。如果不是她爸爸闹离婚搅乱了她的心思她的生活,她绝对不会犯这样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幸而这时手术室门开,术后的会扬被推了出来,才算化解了一场可能的纷争。

  术后会扬恢复得很快,这天,是他出院的日子。一大早,灵芝就被小雨妈妈派到了会扬小雨的家里来,帮着打扫卫生。家里十多天没有人住了——会扬住院期间小雨一直没离开过医院——到处灰蒙蒙一片,灵芝边哼着她的家乡民歌《蓝花花》边大力擦扫。朝南的主卧已确定为阿姨的房间,大双人床足有一米八宽;靠墙给灵芝加了一个铁艺的单人床。想到能到这里来住灵芝很是高兴,小雨结婚走后不久谭教授也走了,她一个人守着个五十多岁的半瘫病人相当寂寞,现在好了,家里一下子又是四个人了。这四个人和从前的四个人还不一样,三个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当然这不是说灵芝对会扬有什么觊觎之心,但总归,眼前能有这么一个有本事心眼好长得也顺溜的年轻男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异性相吸,并不是说一定要“吸”到某种实质性阶段才算是“吸”了,它完全可以是无功利无目的的,保姆也有她的精神生活,不是有吃有住有工资拿就行。当然家里的活儿因此也会多一些重一些,但是小雨姐已跟她说了,工资也会给她长一些,具体长多少还没有说,可据她的判断——会扬哥的收入,他们一家的为人,他们对她差不了哪儿去。一度她想起那位导演所说的事情来心里就很难受,一个月一千五,管吃管住,干得好还有奖金——她肯定会干得好——这样的好事上哪里找去?那张黑底金字的名片她一直保留着,藏在了她箱子的夹层里,想一旦阿姨家里情况好一些,就提出走,就投奔那导演去。阿姨肯定会让她走,难过是要难过些的,她也难过,但同时阿姨也会为她高兴。阿姨一直说她不能干一辈子保姆,一直说得帮她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她能自己找着工作不麻烦别人岂不是更好?不过,现在,此刻,她想走的心又不那么强烈了,住在这样高级的一所大房子里,跟这样好的人们住一起,每天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就是钱挣得稍微少一点,也无所谓了。说到底灵芝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特点之一就是容易只顾眼前。为了安慰自己,她还对自己说那个女人说自己是导演她就真的是导演了?没准是个骗子,专门拐卖妇女的骗子。阿姨早就跟她说过,妇女拐卖起妇女来要更容易。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的平衡了起来,手下也越发的麻利起来。

  门铃响了,小雨姐带会扬哥回来了。因手术,会扬哥头发被剃光了,在医院时缠着绷带不觉什么,这时看上去就十分可笑,跟土匪似的。灵芝想笑就笑了起来,小雨姐也笑了,显然她明白灵芝笑的什么,她自己也觉着好笑。会扬看着两个乐不可支的女孩儿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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