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十章 1998年秋天
静默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中歌曲也会成为罪行。然后是上一个千年的最后2
0年,所有的歌曲如潮涌如海啸如大风如造山运动。施光南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崔健的《一无所有》。帕瓦罗蒂与多明戈。美国的乡村歌曲和电影插曲。猫王、洛
萨、巴布拉·斯翠沙娜、宾·克劳斯与约翰·丹佛、胡里欧·伊德里斯亚斯。《泰
坦尼克号》与《人鬼情未了》插曲。苏格兰的《一路平安》。爱尔兰的《夏日最后
一朵玫瑰》。舒伯特、勃拉姆斯和海顿的艺术歌曲。日本演歌。台湾校园歌曲。每
年每月的流行歌曲排行榜,比如说《青藏高原》。还有港台及新马歌星,天王天后
与金刚力士。耳不暇给。美不胜收。千姿百态。日新月异。早已经没有上一个世纪
50年代苏联——“前”苏联——歌曲的地盘了。我甚至于也好久没有顾上去怀念
《纺织姑娘》,80年代以来,需要怀念的东西是太多太多了。
1998年秋天,第一场寒风吹得遍地黄叶,白天一下子短得叫人依恋。这天
晚上我与妻子到喀秋莎餐厅,照例是先听各种俄罗斯歌曲的录音,7点30分以后
才开始了小乐队的演奏。彩灯一开,聚光灯一打,我怔在了那里。我仿佛看到了5
0年代的卡杰琳娜·斯密尔诺娃!
栗色的头发,从前面看桃尖一样的分界,纯净的,以天真轻信开始,而以苦味
的无助的悲凉收尾的微笑,洁白的偏长的脸孔,分得远远的眼睛,外眼角稍稍下垂
的左眼,纤细的弯曲的眉毛,略带普罗风格的过于暴露的下巴。我要肯定的是,她
一眼就从满厅顾客中认出了我,她首先向我招手微笑致意。
不同的是她的披肩发。她的头发恰好披到肩上。照例第一支曲子是《喀秋莎》。
所有的中国人认识苏联文艺显然都是从《喀秋莎》开始。
“首先是《喀秋莎》,然后是《红莓花开》。都是这样的。”妻子说。
差不多,然后是《山楂树》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然后是《三套车》和《
海港之夜》。二十几分钟,等不到我们喝完一杯喀瓦斯,吃完一盘蛋白黑鱼子,她
就会唱完我们的一代人的青春时代。我想。心里有一点酸酸的东西往外涌。
同干一杯吧,
我的不幸的青春时代的好友,
让我们用酒来浇愁,
酒杯在哪儿?
像这样,欢乐就会涌上心头……
这是《给妈妈》,普希金作,戈宝权译,出自《普希金文集》,苏联外国文出
版社出版。
下面一个歌好像是那个:
哪里有这样的国家,
像我的祖国这样美丽,
看花开千万朵呵呵呵,
……
这个歌当年不算十分流行,我倒是十分喜爱。我常常惊异,世界上还有没有什
么美好的词句没有被苏联的歌曲和诗篇用过。人们确实是用尽了人类直到他与她们
的祖先类人猿所可能有的忠实、理想、崇拜、亲爱、欢欣、热烈、坚定和勇敢来歌
颂这世上第一个被资本主义视作洪水猛兽的工农社会主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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