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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十四 结果好就一切好,是吗?

  陈言和朱小北约好在街道办事处门口见面。他先到了,等了十几分钟远远看见朱小北从街角走来,陈言的心一动。朱小北瘦了,那清瘦的模样散发出早春的气息,让人心里又难过又愉快似的,他转过脸不忍多看。

  朱小北走到陈言面前,匆匆打了个招呼。陈言感觉到她的态度里有种随便的微微浮躁的神气,像急着要去办什么事,他不知道这是朱小北有意做出来的。两个人走进办事处的二层小楼,朱小北在前陈言随后,上到二楼楼梯口时,斜刺里冲出一个带眼镜的男人,差点儿把朱小北撞倒,他脸上的眼镜也差点儿掉了,他慌慌张张抓住眼镜,慌慌张张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就往楼下跑,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鞋又绊掉了,他可笑地蹦了两蹦,套上鞋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个莫名其妙昏头昏脑的男人正是负责办理离婚手续的人,姓普,叫普云夕。他的儿子叫普小京,天有不测风云,普小京在学校被同学把脑袋开了,学校来电话通知他,让他赶紧去医院,他就一溜烟儿跑了。可他又怎么能不跑呢,不光跑了,慌忙之中还把文件柜的钥匙也揣走了,离婚证书等文件就锁在文件柜里。这个意外情况使陈言和朱小北没有办成离婚。

  他们俩垂头丧气地走出办事处的小楼。朱小北看看陈言,觉得该说两句话,就客客气气地问:“你过得怎么样?”陈言说不错,他已经搬家了。朱小北微感惊讶:“怎么,你买房子啦?”陈言说不是,是租的,一间平房,不过他准备再工作一段时间就自己买房。

  “你好像瘦了,是不是?”陈言忽然说。

  “瘦了吗,那好哇。”朱小北瞟着陈言,“你也瘦了。”

  “我本来就不胖,没胖过。”

  “我也是呀。”

  “那你也没有这么瘦……”两个人就胖瘦的问题争了两句,忽然打住,抱歉地冲对方笑笑,约好下个礼拜再来,就分手了。陈言一个人走在街上,空气里颤动着城市的噪音,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像是所有期待,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期待什么事情来松弛一下他紧张的心绪吧。

  一个星期之后,陈言和朱小北又来到办事处。两个人不卑不亢地互相问候,然后稳稳当当地上到二楼,往右手拐,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第二个门,那就是普云夕的办公室。朱小北敲敲门,屋子里传出一个清脆好听的女人的声音:进来!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好听的嗓音竟然属于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待人的态度也一点不怎么样,气哄哄的,好像所有进来的人都得罪了她似的。她用鼻子哼了两声:“对不起啦,老普刚走,也就五分钟。为什么呢?因为他儿子普小京在学校把同学的脑袋开了。”

  “什么,那不是上个礼拜的事吗?”朱小北奇怪地问。

  女同志白了她一眼:“你弄错了吧?上礼拜是他儿子的脑袋让人开了,这礼拜是他把人家开了。能一样吗!两个脑袋,一礼拜开一个。明白啦?”老普呢,简直气得发疯,一气之下把公章当成“红塔山”揣到口袋里跑了。

  女同志用眼睛瞟了瞟桌上放着的一盒烟,朱小北这时感到有一小股热热的东西从心里往外冒,忍不住地笑出来,很轻很紧张,她赶紧看看陈言,他也笑了。两人尴尬地止住笑。

  女同志拧起眉毛怀疑地打量他们:“怎么,你们俩要离婚?”

  “是。”

  她不满地哼了哼:“哼,今天反正不行了,改天再来吧。”

  “我们已经来过两次了。”

  “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朱小北和陈言对视一眼:“三年,快三年了。”

  女同志往椅背上一靠,胳膊交叉地抱到胸前,声调不冷不热:“得了吧,三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陈言和朱小北没话说了。

  他们俩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很好,已经是风和日丽的感觉了。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想到两个脑袋一个礼拜开一个,朱小北不由又笑了。

  “你笑什么?”陈言问。

  “我笑……没什么。”

  这一刻,微风拂面,让人觉得挺舒心的,生活中经历过的痛苦呀,麻烦呀,伤害呀,都退缩到淡淡的远天里,变得朦朦胧胧了。而且陈言还有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这种感觉朱小北也有。

  她感到时光流逝,同时又觉得一切依旧,心有点酸酸的,好像人都老了。

  “嗨,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她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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