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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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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容易。哪月我们也没少寄过一分钱。”庄晨说。 庄晨先摆出了问题的实质:每月必寄的眉眉那份生活费和眉眉目前的袖子难道能成个正比吗? “甭跟我一张嘴就提钱。运动都四五年了,兴无灭资天天都在讲。没有你们那十块八块我也不会让眉眉受冻挨饿。”司猗纹语调不高但起点高,她果断地驳回了庄晨那个关于钱的开始。 “您这是什么话,怎么是十块八块?”庄晨语无伦次,但还是没有离开钱的主题。 “什么话你还听不出来?我留眉眉是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为了支援你参加运动。你一提就是钱。”司猗纹说。 “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为什么还得让我去给眉眉买衣服?”庄晨说。 “买衣服?什么时候?”司猗纹问庄晨。 “明天。”庄晨答。原来她提前把明天的“将来时”当做了已经完成的“过去时”。 “我说哪。我还当眉眉的衣服都是你操持的呢,原来是明天”司猗纹对庄晨的语无伦次表现出明显的幸灾乐祸,“待会儿眉眉回来你里里外外都看看,看这几年她到底添置了多少衣服。她还有个小柜哪,也让她打开都给你看看。” “可眉眉也没少干活儿!宝妹不是没请过……保姆嘛。”庄晨道出了她对眉眉在北京的真实看法。 “哪个孩子不劳动?你就这样教育眉眉?她爸爸苏同志就这样教育他女儿?别光看见眉眉正住在这儿帮了我,帮了你那死弟弟庄坦。你怎么就不看看我们对她的教育?刚来的时候见人都不知道招呼,连‘您’‘你’都不分;还有在政治方面,你知道?她现在领导全院做早请示,谁的教育你想过没有?” “这,我不够了解,可我们寄的钱也不是十块八块。”庄晨不知怎的忽然又把司猗纹的政治降低到经济。 “你要是非算经济账不可,咱们就不妨算算。”司猗纹说,“就你们那三十块钱,在你们那种地方吃个小葱、大蒜、百分之三十的细粮也许还差不多。可这儿是北京,你知道一斤议价油多少钱?你知道一斤带鱼多少钱?你知道一斤蜜供多少钱?” “可眉眉有临时户口,粮食有定量供应。”庄晨说。 “就吃那点儿定量?你没看见眉眉正在长个儿,不是你发现的袖子短?”司猗纹说。 “是短!我看不得这个。”庄晨说,“这简直像……” “像什么?”司猗纹问。 “像个小……像个小长工!” “你还不如干脆说我像地主。你说什么也不算错误,这年头往老子身上泼热油的人都有。” “这年头,正因为这年头您帮了我和友宪一把我们才永远感激不尽。可您也是眉眉的外婆。” “我不是。你也甭感激我,我见不得这个。我是地主,是好吃懒做的地主。我也不是你妈,我不趁别的就趁一个死儿子庄坦!”司猗纹真地激动起来,眼泪脱眶而出,她任它们在脸上流淌。 庄晨对司猗纹这哭的种种最为明悉,她知道每当母亲允许泪水在脸上任意流淌时,那就是告诉你:这是我最大的悲痛最大原绝望,这悲痛和绝望正是由于你的存在所致,然而你最好就这样看下去。 司猗纹这每次的悲痛和绝望都能使庄晨受到必要的感动。她一面确信着母亲这半真半假的悲痛绝望表演,自己也会半真半假地悲痛绝望起来。不是么?她为什么要把女儿说成是小长工呢?没有地主哪儿来的小长工?难道不是这个形容才勾起母亲对庄坦的回忆吗?庄坦毕竟是惟一守在母亲身边的人。现在她的到来不仅没有使母亲得到安慰,反而又勾起了她如此的大悲大痛,母亲的热泪似乎正流淌在她的脸上。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小手绢在脸上不住擦拭着,似乎在擦着她和母亲那一脸共同的泪水。 眉眉和小玮、宝妹回来了,司猗纹娘儿俩也暂时停止这场共同的悲痛。庄晨也才想起她这次来京的主要任务:她是来给司猗纹送小玮的。她深知这是一个最难启齿的话题,然而她还得硬起头皮,把她的话题亮给司猗纹。那么她应该先把由此引出的新的经济问题明明白白告诉母亲,让母亲放心大胆地再去接受她另一女儿——小玮。 “唉!”司猗纹似乎首先猜透了庄晨的动向,她先发出了一个引人注意的感叹词。 “唉。”庄晨也呼应着。 “这今后可怎么办?”司猗纹问。 “这可怎么办?”庄晨也问。 庄晨这没头没脑的发问几乎使司猗纹火不打一处来,只有此时她才想到,你到底是我的女儿,谁让我和庄绍俭把你造就得这么心不在焉呢?庄坦的“匆忙”、庄晨的“心不在焉”都能使她从内心想到他们是她毫无疑问的骨肉,但她还得一面冒着火一面给她点明。 “我是问你对我怎么办?”司猗纹说。 “我?”庄晨好像有些明白但又不明白。 “现在这不成了让竹西养活我?我还有女儿哪!”司猗纹说。 庄晨明白了:“您说吧,怎么着都行。”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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