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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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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北京城有个打磨场呀, 打磨场里有旅馆呀, 哎——这就是北京打磨场旅馆杀了人哪 你们(吔)就看上一(吔哩)看呀! …… 故事惊险,艺人唱时声调却从容不迫,强调着唱词中的虚字。看客们看着床下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惊一咋地唏嘘着。 洋片上也有上海四马路开动着的电车,也有天津跑马场的赛马会。除了南北奇闻,还有儿童妇女不宜的片子。艺人们讲究演出道德,片子内容因人而易。有一部赤裸的男人蹬着床边和赤裸的女人性交的片子,男人的阳物粗大,女人的裆里点着红。女人们的发式模仿着上海滩最时髦的发式——飞机头。图画画得直白,唱词却含沙射影,借着各种谐音,叙述着男女之事。看客们面对镜中的故事,心里怦怦乱跳。向桂小时候就看过这片子,向桂小时候长得高,他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混在大人群里坐着观看。 现在艺人唱的不是打磨厂杀人,也不是妇女儿童不宜的片子,这说唱却和向家有关。 向文成顺着艺人的锣鼓先挤过来,向桂也随后挤了过来。艺人说唱得正尽兴,锣鼓叮咚,洋片七上八下。却原来,这是一个有关向中和向大人在南方打仗的故事,这是一出时事新闻。艺人唱道: 哎——往里瞧来往里看, 向大人在荆州打败了石星川。 向大人正住宜昌城, 荆州也在长江边。 哎——你们就看上一(吔哩)看哪! 哎——往前坐你看得真, 向大人是咱笨花人。 高头大马挎洋刀, 向大人本事可不小。 哎——你们就看上一(吔哩)看哪! …… 向文成细听着唱词,向桂就花了两个铜子坐下观看。他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把文成拉到一边说:“文成,此人胆大妄为,我得教训教训他。你光听见唱,没看见里边,把你爹画得像个武大郎,你爹骑的马像条瘦狗。” 向文成说:“你怎么教训他呀,一个卖艺的。” 向桂说:“先砸了他的摊子再说。要不把县大队叫来,押他进班房。” 向桂说着就举手叉腰地向艺人冲过去,向文成想拦没拦住。这时同艾和全家人也都听清了眼前的故事,同艾挤在人群里光是看着那个大木箱子笑,也不近前。 向桂冲到卖艺的跟前,膀大腰圆地把洋片镜子一堵说:“哪儿来的,反了你的啦!你知道向大人是谁吗,石星川又是谁?你说说我听听。” 艺人一看来者不善,浑身哆嗦着说:“我是邻县东旺的,向大人不是笨花的大官吗?那石星川我不知道是谁,都是听来的。” 向桂把艺人脖领子一抓说:“听来的就这样胡编乱唱,向大人也是你糟蹋的?走吧,跟我到县大队!”说着拽起艺人便走。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叫向桂,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向桂的名儿说:“桂呀,快放开手,不许跟人家致气!”向桂听见了这喊声,只觉得这声音好熟,心想这是谁喊着我的小名?他环顾左右,一阵寻找。 向文成却立刻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心说怪了,这不是我爹吗! 说话人真是向喜,向喜后边站着甘运来。突然出现在庙会上的向喜只穿一件白洋布汗褂,一条灰洋布单裤。他从人后挤过来,甘运来替他扒开拥挤着的人群。甘运来也穿一身家做衣裳。拥挤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先认出了向喜,他们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惊喜地说,看呀,这不就是笨花的向大人吗!向桂看见当真是向喜站在了面前,便松开艺人说:“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像从天而降一样。” 向喜的“从天而降”出乎全家人的预料,他们欣喜着,当着众人却故意不近前寒暄。 向喜让向桂把艺人放开,然后对艺人说:“我就是向大人,笨花村的向中和。收起这本片子吧,你连石星川是谁都不知道就编成洋片。我和石星川石大人都不是你唱的,我是打败了石大人,可我自有敬重他的地方。你就别瞎编了,怎么编也编不对,唱点别的吧。这么一闹,也耽误了你半天的生意。运来,给他两块钱作个补偿吧。” 甘运来掏出两块现大洋递给艺人。艺人接过现大洋就要给向喜下跪,说:“向大人,我给你磕头吧!这本片子我也不演了,多有得罪,请大人恕罪。”向喜说:“不必这样,快去做生意吧。” 向喜一家人在此相遇,既惊奇又高兴,他们簇拥着向喜出了庙会往回走,在去往柏林寺找车的路上,向桂开始埋怨起向喜,他嫌他微服私访似的回老家,嫌他不带护兵马弁,他说甘运来一脱军装像个店伙计一样。他说,兆州人还不一定见过将军呢。他说,四月庙会上要是来个将军,非炸了庙不可。 向喜说,他就是怕炸了庙啊,才在元氏下车前脱了军装,也故意没让家里去接。总算赶了一个安生庙会——就是没来得及吃碗饸饹。 同艾从看见向喜第一眼,心就嗵嗵跳着,她不时理理头发,拽拽夏布上衣。她想到,今天出门时本不想穿这身衣裳到庙会招摇,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穿了,鬼使神差一样。她到底是穿对了,现在当她站在向喜面前时,就自觉和向喜显出了般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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