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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望着这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阮志清的眼光顿时亮了。他一年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做事,一年下来,赚不到二十两银子,办好这件事,一下子就是一百两银子,抵五年的辛劳,妹子还可以得三百两;如果再从妹子那里分一百两的话,就可以起屋买田,做起富人来,一家子舒舒服服了,何况还可以为妹子洗去越奸的耻辱。他用肩膀碰了碰妻子:“怎么样?”

  溪草的想法跟丈夫一个样,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就这样,溪笋的姐姐姐夫便在谅山住了下来,尼格里的动向也便随时传到冯子材的耳朵里。

  这一天,由溪笋那里传来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后天,也就是二月七日,尼格里将率大批人马从谅山出发,沿神木、敦土一线从东边进攻镇南关。尼格里已向波里夸下海口:一举踏平镇南关,将中国军队彻底赶出关外。

  冯子材得到这个消息,将镇南关的军事力量作了一番调整,又安排驻扎油隘的王德榜部先天夜里潜伏在敦土,待战斗打响后,切断法国人的后逃之路。同时,冯子材又飞骑将这个消息告诉西线的刘永福,一旦镇南关的仗打赢了,便乘势进攻宣光、光复、广威、敦江等,来个东线西线全面开花。

  果然,二月七日一大早,尼格里便带着装备精良一千名法国士兵浩浩荡荡向镇南关开赴,真的沿着神木、敦土一线前进。王德榜看着这一队法国人从眼皮底下走过,又紧张又兴奋。这个跟着左宗棠转战南北的前楚军首领,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后门关得牢牢的,让这群趾高气扬的洋鬼子有来无回,一个也不能跑掉。

  中午时分,尼格里来到镇南关口。尼格里也是战火中打出来的军人,是一个富有经验的强悍的指挥官。当他的军队来到镇南关口时,便借助望远镜将关前隘中国军队兵力部署都看清楚了。东西两道岭上的炮台显然都是为了保卫进口关隘的。西边的炮台,其火力点又集中关隘后,对关隘前威胁最大的是东边的炮台。

  尼格里知道,要打开关隘,必须先要拿下东岭的三座炮台。他将部队分成两部分,自己带六百人进攻东岭,参谋长米歇尔率领另外四百人攻打正面的土石墙。

  他指挥士兵构筑临时工事,装上炮架,开始对东岭炮台发起猛烈的攻击。守卫在这里的王孝祺早有准备,沉着应战。

  双方的炮火都很激烈。法国人倚仗着先进的军事装备,和屡战屡胜的昂扬气概,全然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中国军队憋足了一肚子怒火,又加之这次早已成算在胸,也一扫过去的怯弱和慌乱,并不害怕山下敌人的嚣张气焰。尼格里与中国人打过几次交道,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氛。他不时拿起望远镜向岭头遥望,又哇啦哇啦不停地叫喊着。他手下三十多门大炮,随着他的喊叫和手臂挥动,将一发发带着火光的炮弹飞一般地向山头射去。

  临近傍晚时,山头中国军队的炮声突然稀少起来。原来,平素预备的炮弹打得差不多了,临时从大营里赶运上山的几十箱炮弹却大部分是哑炮,有的甚至射到一半便头重脚轻似的栽了下来。王孝祺看到这个情况,气得顿脚直跳:“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这炮弹是哪里造的?”

  “这是江南制造局造的。”炮手指着木箱上的黑字说。

  “我操他八辈子祖宗!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王孝祺气得将印有“江南制造局”字样的一个空木箱用力向炮垒外甩去。

  他还不解恨,又破口大骂:“这些家伙统统都要抽筋剥皮下油锅!老子一个也不让他活!”

  这个意外的变故很快便让尼格里看到了,他兴奋地大声喊叫:“上帝啊上帝!中国人没有炮弹了,我们把炮架推过去,瞄准好,一发一发地打!”

  法国兵一个个拍手叫好,肆无忌惮地将炮架推移过去。射程近,法国大炮的威力更大了。没有多久,三号炮台便被炸毁,二十多个炮手全部牺牲。

  王孝祺气得昏了头,大叫:“兄弟们,跟着老子冲下去,跟洋鬼子们拼了!”

  正在这时,相荣已来到山头。他一把扯住王孝祺的手说:‘‘王镇台,你这样下去,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家父要我来告诉你,既然炮弹是哑的,守住几座空炮台也无用,不如干脆放弃,我们在关前跟他们来个肉搏战。”

  正说着,法国人的炮弹如雨点般射来。二号炮台里的炮手们刚刚走出,炮台便被法国人的炮弹炸毁,眼看一号炮台也即将同此命运,王孝祺只得哀叹一声,带着驻守在东岭的所有将士下了山。

  尼格里见东岭很久没有一发炮弹射出,知道中国军队已无还击力量了,便将令旗一挥,二百名法国士兵扛起三十多门轻型钢炮,很快便架到东岭上,扼控关隘口的东岭三座炮台便这样全部落入法国人的手里。

  三个月前的那一幕即将在镇南关再次重演!形势的严峻令冯子材和所有中国将士们心头万分沉重。幸而,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法国人要吃饭、睡觉、休整了,白日的鏖战,遂暂时停止。这一夜,古稀老将军望着关楼上的一弯冷月,久久不能安歇。戎马一生的荣誉,军人的尊严,志士的爱国情,交织在一起,促使他作出背水一战、杀身成仁的悲壮决定。

  天亮的时候,他把王孝祺、苏元春等高级将领和儿子相荣、相华召在一起,沉痛地说:“东岭的炮台已经丢失,镇南关面临随时被攻破的危险,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像有些人那样,为保自己的命而弃关逃跑。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但成百上千的士兵和百姓要因此而丧命,朝廷也不会轻易饶过,撤职罢官,自不待言,充军杀头也不为过,即便不死,万千人口骂手指,活着比死还受罪。”

  冯子材炯炯发亮的眼睛将四周人扫了一眼,见所有的人都在屏声静气肃然恭听。他继续说下去:“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奋勇向前决不后退半步,与敌人拼到底。各位将军们,老夫为大家所选择的就是这条路,而且只有这条路。不要说拼命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做军人的本分,单从今天的局面来看,我们也只有选择这条路,才是死里求生的惟一希望。”

  冯子材又用坚定不屈的目光将大家打量了一眼,见众人的目光里都没有难色,心里颇为满意,嗓门更洪亮了:“各位将军,法国人只有一千来人,我们有三万人,三十个对一个,优势在我们一边,关键是要大家都不怕死,团结一致,和法国人拼到底!”

  苏元春插话:“老将军说得对,我们是三十个对一个,人多势大。现在的危险主要是东岭炮台被法国人占去了,对我们大为不利。我提议赶紧将西炮台移下来,安在东岭山脚下,仗打起后,炮火对准东岭,压住法国人的火力。我们全力以赴歼灭长墙外的法国兵,先把眼前的敌人吃掉后,再对付东岭。”

  冯子材说:“苏军门的建议很好。你现在赶紧下令,把西炮台移下来。”

  苏元春立即吩咐旁边的一个参将去西岭传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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