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唐浩明 > 曾国藩·血祭 | 上页 下页 | |
一〇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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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个龟孙子告的密?若皇上存心追究,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都有可能。王夫之后人赠剑的事,他一无所知。袁学士说,幸而他曾经访问过王夫之故居,知道王氏家藏的这把宝剑的来历,于是他对皇上说:‘曾国藩受没有受王夫之后人所送的剑,这事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清楚,藏在王夫之故居的那把剑,并不是永历赠给王夫之的,而是洪武赐给王夫之祖上的。’皇上问:‘你怎么知道?’袁学士答:‘臣是湖南湘潭人,湘潭离衡州只有两百余里。臣少时在衡州读书多年,到过王夫之的故居,见过这把剑,并且从王夫之后人那里打听过这把剑的来历。’皇上说:‘既不是永历赐给王夫之的,那这事就不消过问了。’袁学士说:‘皇上圣明。据臣所知,王夫之虽然做过前明的臣子,他后来还是拥护我大清的,故康熙爷赠米给他,死后还被宣付国史馆立传,乾隆爷修四库全书时,还收了他的四部著作。曾国藩乃一荆楚下士,蒙两朝圣恩,才有今日的地位。其耿耿忠心,皇上是知道的。何况此剑并非王夫之的,即便是王夫之的,也不能据此而对他的忠心有所怀疑。臣听说曾国藩在湖南练勇,艰苦备尝,其为人刚正廉明,疾恶如仇,在湖南得罪不少人,或许有人挟嫌亦未可知。祈皇上明察。’皇上称赞袁学士奏对得体,没有再问下去了。袁学士对我说,挟嫌之人很可能就是陶恩培。此人惯行的手段是用重金收买京官,又最喜欢向朝廷上密折。衡州知府陆传应是他的心腹,船山后人赠剑事,多半是陆传应得知后,再告诉陶恩培,陶恩培再密告皇上的。袁学士又说,德音杭布极有可能是僧格林沁等满蒙亲贵安置在湘勇中的密探,要大人加倍提防。” 康福一直谈到半夜才离开。下半夜,曾国藩一直未眠。两件大惑不解的事总算有了解答。衡州出师之日所受到的降二级处分,改署抚为兵部侍郎衔,原来都事出有因。这些事,年轻的王闿运看得透彻,自己有时反而不清醒。他深悔不该接受王世全所赠之剑,那时只想到这是攻克江宁的吉兆,却没有料到会授仇人怨家以把柄。好危险啊,若不是袁漱六能言善辩,岂不招致巨祸!“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曾国藩反复默念先哲的格言,仿佛觉得今夜长进了很多。他从心里佩服皇上的圣明,感激皇上的信任,对皇上优待江北江南大营,也宽怀释然了。曾国藩发誓,今生今世要竭忠尽力为国效劳,以报答两朝圣主的知遇之恩。转念,他又想:皇上还年轻,识人和治国的经验都不够,难保今后没有人在他面前再进谗言。 尤其是那批满蒙显贵,对汉人从来就抱有深刻的偏见,对手握重兵的汉人更不放心,皇上也最听得进他们的话。历史上带兵在外的将帅,为取信君王,有刘秀遣子侄于朝、王翦索赏田园以示无大志的先例。曾国藩想,到一定时候,这些都可以仿效。而眼下先要在皇上面前建立一个谦虚谨慎、不居功不自恃的形象。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来,给皇上拟了一道奏折:臣奉命援鄂皖,肃清江面,岂不知艰大之责,非臣愚所能胜任。只以东南数省大局糜烂,凡为臣子,至此无论有职无职,有才无才,皆当毕力竭诚,以图补救千万一。递自忘其愚陋,日夜愁思,冀收天下之效。然守制未终,臣之方寸,常负疚于神明。虽治军近两年,平日墨绖素冠,常如礼庐之日,而夺情视事,此心终难自安。日前田镇大捷,皆臣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桂明、多隆阿等人之功,微臣毫无劳绩。刻下臣拟会同水陆两路,向九江进发。嗣后湖南之勇,或得克复城池,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何项议叙,微臣概不敢受。伏求圣上俯鉴愚忱。倘借皇上训诲,办理日有起色,江面渐次廓清,即当据实奏明回籍,补行心衷,以达人子之至情,而明微臣之初志。 写好后,天已放明,曾国藩正准备出门散散步,塔齐布急忙来报:“长毛伪翼王石达开已到江西,在九江、湖口一带修筑堡垒。请大人下令,急速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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