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唐浩明 > 杨度·下 | 上页 下页 | |
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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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正统自居的段祺瑞政府当然不能容忍广州的军政府,他想通过控制湖南来征战两广。于是,南北两方在湖南摆开了大战场,结果北军失利,导致段内阁倒台,总统冯国璋委任北洋元老王士珍为国务总理。王士珍只当了三个月的总理,便又被段祺瑞挤下台,段再次复出就任总理。这时,进攻湖南的曹锟及其部下吴佩孚屡屡获胜,段封曹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曹锟督直而经略四省,成为民国以来地方官员权力最大的人。吴佩孚也被授予孚威将军、援粤军副总司令。吴原以为打下了湖南,可以做湘督,但湘督却让张敬尧抢去了,心中不快,虽挂了个援粤军副总司令的名,但安坐衡阳,并不南下援粤。段祺瑞武力征服南方军政府的目的未能达到。半年后,段又下台。北方政府的总统换成徐世昌,总理换成钱能训。 南方的军政府内部也不团结。陆荣廷、唐继尧并不是孙中山的同志,不情愿处于孙之下。孙除部分海军外并无其他军队,敌不过陆、唐。于是,军政府由大元帅制改为七总裁制。这七个总裁是:陆荣廷、唐继尧、孙中山、唐绍仪、伍廷芳、林葆怿、岑春煊,由岑担任主席总裁。孙中山遭排挤,遂离开广东来到上海。 居住上海期间,孙中山致力于革命政党的改造,将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在“国民党”的前面加上“中国”二字,为的是区别于民国元年的那个国民党。他又撰写出版了《孙文学说》一书,阐述革命理论,为国民革命的下一步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这时,随着曹锟、吴佩孚实力的加强,他们与段祺瑞派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曹锟是直隶人,曹派被称作直系。段祺瑞是安徽人,段派被称作皖系。北洋军便正式裂变为直、皖两系。在东北,土匪出身的张作霖已迅速崛起,成为东北三省的土霸王。张作霖是辽宁人,张派被称为奉系。曹锟与张作霖联合通电讨段,奉军入关,直奉联合打败了皖系。不久,直奉之间又因分赃不匀火并。结果奉系大败,退回关外。 南方军政府也因为派系矛盾,随着孙中山、唐绍仪、伍廷芳相继辞去总裁终于全盘瓦解。 中国实际上已处于无政府状态。于是不少省倡导联省自治,即像美国联邦自治一样,各省由本省自己管理,在省之上有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用以对外。这个倡议以湖南叫得最响,还居然制定了一个湖南省宪法。当然,这个省宪也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此时,在广东省崛起一个年轻的军事实力人物,此人名叫陈炯明。他一九○九年加入同盟会,两年后辛亥革命成功,年仅二十四岁的陈炯明便做了广东省的副都督,不久又做了都督。一九一三年国民党发动二次革命,陈炯明也参加了,失败后逃亡海外。一九一五年,陈回国参加讨袁行列,组织粤军,自任总司令。袁死后,陈公开拥护孙中山。 革命成功前的老同盟会员,两次反袁的经历,使得孙对陈很是信赖,引为自己的革命同志。当陈炯明的军队控制了广东的政局后,电邀孙中山回粤,孙欣然离沪回穗。 其实,陈炯明并非中山信徒。他邀孙回粤,只是想利用孙的崇高威望为自己撑脸面。孙中山回到广州后,立即着手重新组建政府。陈是赞成联省自治的,他一心只想做广东王,对孙中山统一全国的主张甚为反感。但他拗不过孙,只得勉强同意。在二百二十个非常国会议员的拥戴下,孙中山再次当选大总统。于是中国大地上又有了两个总统:一是北方的徐世昌,一是南方的孙中山。 孙中山的政府也只设六个部,六个部的部长只有四个人,伍廷芳外交兼财政,陈炯明陆军兼内务。陈一身任两部外,还兼任广东省长及粤军总司令。孙中山决定北伐,在广西桂林组织大本营,委朱培德为滇军总司令、彭程万为赣军总司令、谷正伦为黔军总司令、李烈钧为参谋长、胡汉民为文官长。 控制着广东实权的陈炯明对北伐很冷淡。为保证北伐的后方供应,孙不得不撤去了陈的广东省长及粤军总司令的职务,任命伍廷芳为省长。陈因而怀恨在心,秘密与吴佩孚及同属直系的赣督陈光远联络声息。当许崇智率领粤军第二军进入江西的时候,陈炯明的部队竟然围攻广州总统府及孙中山在观音山的住所粤秀楼。 孙中山在侍从的保护下来到海珠海军司令部,登上楚豫舰,第二天转登永丰舰。孙中山在永丰舰上一边督率海军炮击叛军,一边部署各路人马回援广州。在获悉陈炯明勾结直系军阀企图扑灭北伐军的电函后,为制止直系军阀与陈联合行动,孙中山给同盟会的老同志、与曹锟曾有过交往的刘成禺写了一封信,要他全权办理此事。此时刘成禺住在香港,接到孙的亲笔信后星夜启程北上。在长沙候车时,偶遇赋闲乡居的刘揆一。 当年满腔热情投身革命,充当过革命前同盟会总部负责人、革命成功后两度出任工商总长的刘揆一,近几年来对黑暗、丑恶、混乱、倾轧的中国政坛痛心不已,失望至极。他愤而退出政界,回到湖南,寓居长沙闭门读书。怀着对老友黄兴的崇敬,也为了总结革命的经验教训,他正在埋头撰写《黄兴传记》。 听完刘成禺对广州局势的介绍,得知他此次北上的使命后,刘揆一沉思良久。尽管刘揆一对中国现状极为不满,尽管在东京时也与孙中山有过分歧,但他毕竟献身革命十多年,对孙中山本人非常崇敬,他希望孙中山的事业能够成功,对陈炯明炮轰领袖的叛逆行为万分愤慨,当此关键时刻,他要协助老友帮孙中山一把。 刘揆一问刘成禺:“你准备如何来完成这个使命呢?” 刘成禺答:“我接到孙先生的手谕后,出于义愤,慨然允诺,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与曹锟十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识,但那时他只是一个统制,还有点自知之明。现在他打败了段祺瑞,打败了张作霖,天下惟他独尊,不可一世。布贩子出身的小人,一旦得志,还会记得过去吗?也不知他会不会见我。只是军情火急,不容我犹豫,我想先到北京再说,或许能找到机会。霖生,你的门子很多,帮我想想办法?” “我离开政界七八年了,与曹锟和直系人物没有一点联系。”刘揆一托着腮帮边说边思索。忽然,他拍着脑门说,“有一个人可以找。” “哪一个?”刘成禺眼睛一亮。 “夏午贻,他是曹锟的秘书长。”刘揆一问,“你认识他吗?” “夏午贻,就是前几年遭通缉的袁世凯的内史夏寿田吧!” 刘揆一点点头。 刘成禺说:“此人我不认识,你和他熟吗?” “我和他见过几次面,但没有深交。”刘揆一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忙说,“夏午贻和杨皙子是至交。杨皙子和我熟,我和你去一趟北京,当面找杨皙子,请他出面去找夏午贻。” 刘揆一的热情仗义,使刘成禺很受感一动。他说:“霖生和我一起去北京,真是天遣贵人相助。军情瞬息万变,不能耽搁了,我们今天连夜北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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