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唐浩明 > 杨度·下 | 上页 下页 | |
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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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严格保密,也为了测试的准确,袁克定突然将郭垣带上火车。在漯河车站下车时,袁克定都没有告诉郭垣要到哪里去。第二天一早坐上马车前往项城老家。直到第三天上午出现在坟山上,袁克定才告诉郭垣是来看祖坟的。 袁氏祖坟是一个气势庞大的陵园。袁甲三大发时,朝廷封赠他曾祖、祖、父三代为大夫,他趁此机会大修祖坟。他死之后亦归葬祖茔,规格更高。自袁甲三之后,袁家世代簪缨,子孙繁盛,故而坟墓也很多。袁克定命族人把所有墓碑都遮盖,叫郭垣看坟气。郭垣在袁家祖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三天,最后指着一座规格并不高的坟墓说:“此坟有异象,墓主人之子贵不可飞言。” “什么样的异象?”袁克定问。 郭垣说,“此坟外形来脉雄长,经九叠而结穴,且每叠山上都有加冕。” “何谓加冕?” 郭垣指着远远的山峰说:“大公子请看,从那座兔耳似的山峰数起,到此坟最近处的馒头形山峰止,每座峰上都有一堆突出物,犹如峰上之顶。这种峰上之顶在地学上称之为加冕。” 袁克定顺着日者的手指望去,果然见每座山峰顶上都有突出部分,有的是岩石,有的是土堆。 郭垣继续说:“此种景象正应九五之象。大公子请再看来脉的两边,左右护卫,层层拱立,犹如藩王诸侯侍立两侧,形成此坟的天子气象。如若不信,还有一个检验处。此坟底下有一道流泉,汇于明堂,此为龙泉。《诗》曰‘相彼阴阳,观其流泉’,建都重流泉,筑墓亦重此。你们可在周围五丈处掘下去试试看。” 袁克定吩咐族人在坟边挖掘。当掘到一人深的时候,果见一股泉水冒出来。族人惊异,忙揭开墓罩,原来此墓葬的正是袁世凯的生母刘氏。 当袁克定把此事原原本本察报父亲时,正在做皇帝梦的袁世凯惊讶不已。他要儿子亲自陪着这位异人查看皇城。 此刻,袁克定正在仔细地听郭垣的议论。 “中国的王气由塞外分两支入中土。一支发自东北长白山,蜿蜒西行,由山海关进入内地,结穴北京,于是有辽、金、元、明、清八百年皇运。一支发自祁连山,蜿蜒东行,由嘉峪关进入内地,结穴秦中,于是有长安六百多年皇运。余气向南,凝聚在洛阳,成东周、东汉、北朝之皇运。现在长安王气已绝尽,北京王气已疲沓,中国王者立都最好在洛阳。若在洛阳建都,当有三百年天下,然目前不合适。北京王气尚余,可先在北京登基,再迁都至洛阳。目前宜在洛阳建立陪都,况且五岳以居中之嵩山最为贵重。袁家起自高山之东南,正宜在嵩山之西北建都为宜。” 袁克定心想:在洛阳建陪都,工程浩大,目前无力举办,好在北京尚有正气,先登基再说,至于建陪都一事,且留待子孙去办吧!遂点头说:“郭先生说的是,不过眼下北京要办的事是哪些呢?” 郭垣答:“眼下最要紧办的就是我们所站的这座正阳门。” “正阳门建筑得牢牢实实,看不出有哪些需要改造的。”袁克定疑惑地看着这位神仙似的异人。 “大公子有所不知,这正阳门,关系着北京的气运最为紧要。” “哦!”袁克定的全部精神都被这句话给吸引过去了。 “中国城府之气运,关键在城门。城门建筑得宜,则气聚、气畅、气旺;若建筑失宜,则气散、气滞、气衰。北京作为皇城,城门更显重要。我遍勘内外各门,关系皇家气运者,首在正阳门。”郭垣面色严肃地说,“正阳门非国丧不能开,开则泄气。” “为何国丧开时又不泄气呢?”袁克定对气数之学一窍不通,但又很有兴趣,想借弄清这个疑问来入门。 “人死之时,都有一团黑气笼罩全身,凡人此气薄,帝后死后此气要比凡人浓厚十倍百倍。若在平时,正阳门打开,则皇气外泄。国丧时,帝后梓宫运出正阳门,其黑气浓厚,如同一团大棉絮似的将门洞堵住。梓宫一出门,立即封门,皇气不会外泄。” ‘哦!”郭垣解释得很有道理,袁克定明白了。他还想就“气”这一点再请教。“郭先生,请问这种气随处都有吗?” “是的,大公子说得对,随处都有。”郭垣认真地给他解释,“山有山气,地有地气,人有人气。比如说,前面的一座山包,其中有无珍宝,脚下踩着的这块地,适宜建何类房屋,眼前站着的一个人,他的吉凶祸福如何,都能从气上辨明,但这种气通常人都看不见。” 袁克定被他说得动了心,问:“要怎样才能看得见呢?” “这就难了。”郭垣凝视着袁克定。袁大公子觉得他的两眼中射出的是不可测试的目光。“简单地说,一靠禀赋,二靠师传,三靠修炼,四靠学问,五靠阅历。” “要这么多的条件!”袁克定脱口而出。 “是的,正因为如此,故能成大事者极少极少。就像我,也只是在过了四十五岁后才渐渐地看得明白,断得准确。大公子要是有兴趣,我今后慢慢对您说。” 这门学问绝对深得不得了,当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袁克定想想也是,便说:“好,言归正传吧,请你继续说正阳门。” “因为怕皇气外泄,所以正阳门不开。前清皇帝最敬重的是西藏的达赖、班禅,就是他们来了也不开门,只是高搭黄轿,让他们越过女墙而进。”郭垣继续说,“我接连几天三更时分登上正阳门,发现新朝与正阳门关系更大。” “为何?”袁克定顿时警觉起来。 郭垣郑重地回答:“我站在正阳门城楼上遥望南方,红光贵起,直压北京。正阳门为北京正南门,挡住南方红气全靠的是它。眼下南方红气如火如茶,正阳门必须改造,否则压不住。” 袁克定不自觉地向南边眺望。眼底下除鳞次栉比的房屋、纵横交错的街衢、熙来攘往的人流外,他没有看到一丝红光,但他相信郭垣的话是对的。因为复辟帝制最大的反对者是革命党,革命党的领袖大部分都是南方人。就连非革命党并久已驯服的梁启超都公然反对帝制,梁是道道地地的粤人,可见南方的红气确实对北京的皇权压力很大。 袁克定想到此,急切地问:“如何改造法?” “首先宜改造外郭两偏门,将它们移入内城,于内正门两旁 洞开两巨门,以便出入车马,紧闭内墙正门,使之不接南方旺气。”郭垣转过脸来,以手指着北方说,“其次,宜增高正阳外城前门敌楼。明清两代敌楼门洞设有七十二炮眼,合七十二地煞之义。炮眼东西南北四出,有镇压四方之意。但地煞之旨虽备,天罡之理却无闻。现在宜在南向正面最高处洞开两圆眼,直射南方,此为天眼,专灭天火。明年圣主登基,大公子再来楼上看看,南方红光必然大为削弱。” 袁克定心想:南方的红光我一点都没看出来,更无论增强削弱了,不过既然自己看不出,也只有相信他了。 “第三,”郭垣接着说,“宜将正阳门所有门扇、窗棂、楹柱全部由红色改漆成黄色。” “这又何故?”袁克定不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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