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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韩丰忙摇头道:"我不识文墨,怎能到衙里混事?使不得的。"

  范县长大笑:"屠事中人,大都性情爽直,你如何做女儿态。明日来衙中听事吧。闲时,做做屠事,也是无妨的。"

  由此,韩丰便在衙中做了差。韩丰自知这份差事是范县长的赏识,就做得甚是卖力。一年之后,韩丰升做了差头。范县长十分喜欢,便做主将堂妹范芹嫁了韩丰。

  再一年后,范洪花钱运动,就提升到省城供职。范洪竟举荐了韩丰做了林山县县长。消息传开,城中人就乱笑:"那个范洪直是乱闹哩,怎地让一个杀猪的当了,真怕是把林山县人做猪宰哩。"

  韩丰做了县长,却不将屠坊关张。每天县府无事了,仍来屠坊,看伙计们杀屠。看得技痒,便跨步过来,推开伙计,操起屠刀屠杀一番,直弄得满身污血,方才过瘾似的笑笑,心满意足地骂一声:"日他娘的哎。"然后招呼随从走了。随从个个看得暗笑。传到市井,人人叹气:这等人物做了父母官,百姓真是要遭殃哩。正在林山县人看不中韩丰的时候,不料韩丰却做了几件大事。他在范洪走后的第一年冬天,先是破获了城中大户乔迈勾结山匪劫官库一案,又带着县里的自卫团在一个大雪的天气攻破了灶台山,把作恶多端的灶爷古鸿明给活捉,砍了头。后来又攻下了几个土匪的山头。到他离任去省城那年,除去望龙山几股强匪,林山县的匪事少了许多。土匪们也不妄自下山。后来听说几股土匪都与韩丰订了规矩,不到林山县来打劫。

  林山县果然太平了许多。

  这一年秋天,军阀开战,林山县大乱,自卫团也不济事,韩丰散了自卫团,关了县衙,回到屠坊经营生意。时值林山县蝗灾,方圆百里赤地一片,屠宰的行当便冷落下来。每日街面上乱得紧,常常有大兵杀来杀去,山匪们也趁机下山进城乱抢。此时,韩丰终日关门闲坐,范芹就去省城范洪那里去住。

  这一天夜里,韩丰家里突然闯进一群盗匪。韩丰被几个蒙面汉子从被窝中揪出来。赤条条推到院子里。韩丰面色平静,呆眼看着这一帮蒙面汉子。

  为首的一个汉子骂道:"狗官,你做官几年一定有不少细软金银,快快拿出来,休教我们动手。"说着,就把一口刀在手中弹响,刀光寒寒地在夜色中泛亮。

  韩丰笑道:"听口音,你们一定是本县的饥民了。我就这一

  个破宅,任你们搜寻。"

  几个汉子就到各屋去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为首的汉子是一个白脸,恶笑:"狗官,莫非你为官两年,竟没有一点儿私藏?"

  韩丰猛地想起,就笑道:"我一时晕了。你们到后院窖中去看看,有几坛旧年盐浸得猪下水,一并取出吃了罢。"

  几个汉子就去了后院的地窖,真的翻出十几坛盐肉。他们当院撕开封口,一阵浓浓的肉香冲撞出来。汉予们口中潮了,就涌上去,扑到坛子边去抓肉来吃。

  "慢!"白脸汉子大叫一声,众人就不敢再吃。白脸笑道:"韩丰,你别是在坛中下了毒吧?"韩丰笑道:"你们也太那个了。这十几坛下水,是我预备荒年食用的。看你们个个腹中如鼓,才取出犒劳你们。你们竟是如此小心。罢了,我就不再谦让了。"于是,就坐在坛子边,大把抓出盐肉吃起来。

  汉子们见状也凑过去,紧吃起来。一时间,只听到满院子忙

  乱的嘴巴响。

  韩丰吃饱了,起身笑道:"我想几位也都是善良人物。过此荒年,还是各自本份谋生吧。莫要贪图一时不劳而获,而坏了后人的名声。"

  白脸骂道:"狗官,不屑你来饶舌,捆了!"

  冲过来几个汉子,取一条绳子,把韩丰绑在了院中的树上。韩丰笑道:"你们好不讲理,盐肉也吃了,就该走路。我也好去睡觉,绑我在这里算是什么?"

  白脸恶笑道:"你这一个屠夫凭地做了什么县长。今日便要

  结果你。"说着,就操着一柄刀过来。

  韩丰愤怒地大叫:"真是没得天理了。"只见他奋力一挣,那身上的绑绳就断了。

  众人直了眼,喝彩一声:"好力气。"

  白脸怒怒地手一挥,众人就拥上来,要擒韩丰。韩丰胳膊一抡,那几个人便风刮似的跌倒。韩丰取笑道:"你几个这般无用,如何做得贼人。"

  白脸恨道:"你这狗官,今日便结果你。"就与另一个黑脸汉子抢上来,一左一右夹住韩丰,想扳倒他。不料,韩丰竟是脚下生了根一般。

  二人大骇。

  韩丰却嘻嘻一笑,一手提起一个,风车似的舞将起来。众贼

  人看得眼呆,齐刷刷地跪倒:"韩县长,快快放了吧。"

  韩丰便将那两人放下,两人软成一堆泥,瘫在地上了。

  韩丰打了个哈欠,伸一个懒腰:"如果玩耍得够了,你等就快去赶路吧,我还要睡哩。"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进屋。众人呼天抢地:"还望韩县长收留。"

  韩丰慌道:"这饥年饿月,上边也不发饷,我还养不活自家,如何收留你们?玩笑了玩笑了,快走路,快走路。"说完,就要慌慌地关门。

  众人窜上前抱住:"县长不留,今日我们就死在这里。"

  那白脸汉子叹道:"县长,我叫杨昌,本是野民岭于家寨的富户。这些都是我的家院。日前刚刚遭了匪劫,还望县长收留。"说着,就一跪在地。

  韩丰无奈,苦笑道:"你这几个好不讲理,腌肉吃尽了,还不走路。罢,罢,只好留下一并挨饿了。你们若要命大,挣过这荒年,便在屠坊做事吧。待世面平静了,到县里谋个差事。"

  众人大笑。

  过了几个月,战事平息下来,范洪派人将范芹送回林山县城,韩丰又到县衙问事。杨昌几个人便留在了屠坊。不想就出了一件事。那个杨昌本是富家子弟,拈花惹草惯了的,见到范芹年轻貌美,就不免心猿意马。那范芹原本就不中意韩丰,一来二去,和杨昌就勾搭在一起了。那日,韩丰被人请去吃酒,二人料定韩丰不会回来,杨昌就睡在了范芹房中。不想,韩丰半夜回来了,堵个正着。一时,韩丰气得哇哇暴叫,就将二人捆在院中了。屠坊中人都惊得起来,呆看着院中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有人就气愤地喊道:"县长,如何不结果了这两个狗男女。"

  杨昌勾头到地,一声不吭。范芹只是恨恨地盯着韩丰。

  韩丰恨道:"不劳你们动手,我会亲自处置这两个混蛋的。"然后就让人将两把屠刀拿来。

  有人道:"县长,这样出去,会招惹闲话的。"

  韩丰想了想:"说得是。"就让人把二人装进车,出了城。

  到了城外,天色渐渐亮了。韩丰就让人把二人押进山里。韩丰拎着两把屠刀,随着二人进了山。山中的雾气好大,磕磕绊绊走到了一个山洼处。韩丰停住脚,喝一声:"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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