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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太子丹为樊于期举行了厚葬。太子丹府上的人倾巢而出,太子丹身着重孝,在前边引着棺木的索绳。漫天遍地的招魂幡直延到十余里外。棺木人士时,太子丹伏棺痛哭,几近昏死过去。荆轲在送葬的队伍中看得真切,他有些体味出太子丹对樊子期的情感了。

  暮色悄然漫上来,太子丹在墓前重重地行了几个大礼,起身朝山上走去。众人追随在他身后,被他粗暴地喝退。燕丹心中一片迷乱,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走到山顶,回头看,见一身素装的荆轲跟在他的身篝。太子丹看荆轲那单薄的身子,不禁一阵心痛。他哀然道:“荆卿,我想放弃了。”

  荆轲沉默了一下,低下头:“我没有听到太子说什么。”

  太子丹叹道:“我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荆轲粗重的眉毛扭结成一团,声音突然像石头一样坚硬了:“太子,事情做到这一步,只怕没有回头可言了。”

  太子丹呆了一下,下山去了。

  荆轲顽石一样站立在山顶。夜色完全弥漫下来。天阴了,霹雳一声,倾盆的暴雨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宣泻出来了。

  一道王闪电撕裂了黑黑的苍穹,雨似鞭子一样甩下来,在闪电中亮起来串串银光。荆轲站在山顶上,粗猛的雨条重重抽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想大吼几声。他终于朝着黑暗怒吼了起来:“嗨!嗨……”

  (黑暗。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黄昏后的黑暗?荆轲不知王自己这一步跨出去是破碎的黎明,还是更浓密的黑夜。)

  又过了十天,残秋落尽了最后的叶子。初冬的寒风,已经开始杀气腾腾地扫荡着败草。

  高渐离来到了田光的故居。现在荆轲住在这里。荆轲曾几次要求高渐离也搬来同住,高渐离却不肯,她仍住在张久留下的那处宅院里。离渐离常常来看荆轲,她每次来都看到荆轲在园中发奋练剑。高渐离心中很是凄然,她知道,婺一个日子距离荆轲越来越近了。

  高渐离走进府门,田举迎出来:“高先生来了?”

  高渐离摆摆手,示意田举不必通报,就径直去了后园。荆轲果然正在练剑。荆轲看到高渐离进来,就放下剑。和高渐离在石案旁坐下。

  荆轲笑道:“渐离弟,我近日剑法已经有些长进了。”

  高渐离强做欢颜:“可喜可贺。太子可知道?他不曾催你上路?”

  荆轲摇头:“我已经多日不到太子那里去了。我再等两个朋友来此,便一并赴秦了。”

  高渐离苦笑道:“这些日子,外边对兄长的传说很多。都说太子对兄长视若知己。传说兄长称赞了一声一个宫女的手,太子便把那女子的手剁下来送与兄长。兄长欲食马肝,太子便将千里宝马的肝脏取之烹了。还有……”

  荆轲脸色青紫,猛地站起,怒喝一声:“住刚怎么会有这等流言?”

  高渐离看着荆轲怒目横眉:“兄长……”

  荆轲叹口气:“你相信吗?”

  高渐离摇头:“我怎么会相信兄长是这样一个凶残狂徒?”

  荆轲泪就流下来:“难为你相信我一片清白。”

  高渐离叹道:“只怕日后史官难给兄长一个清白啊!”

  (公元一九九七年十月十五日,谈歌这篇小说写到这里时,便对历史上记载的荆轲这段在燕下都的生活发生了怀疑。以荆轲此等人物,他怎么会做出剁美人手、杀千里马等诸多的残忍之事呢?谈歌想,也许只是太子丹为了网络天下义士而散布的一种政治宣传吧?燕昭槌的黄金台,又何尝不是一种政治宣传呢?谈歌曾在易县与当地几个民研学者谈过此事。他们哂笑,说此种事情只能是史家凭空杜撰,绝非荆轲所为。)

  田举走进后园,对荆轲道:“荆先生,太子来看你了。”

  高渐离苦苦一笑:“燕丹今日一定是催你上路了。我先告辞了。”

  高渐离从后门走了。

  太子丹进了后园,荆轲拱手施礼。太子丹拿起石案上的短剑看了看,笑道:“先生练习得如何了?不知何日可以起身?”

  荆轲道:“我已经给我的两个朋友写了信,让人送去了。不知道为何他们还不曾到。令人心焦。”

  太了丹皱眉:“现在秦国大兵将要压境。先生再不举事,怕是……”

  荆轲叹道:“我只等我的两个朋友。”

  太子丹点点头,苦苦一笑:“如果这两个朋友不来了呢?”

  荆轲笑道:“不会。”

  太子丹摇摇头:“避危逃险,人之常情。荆先生。我不再瞒你,现在军情已经火急。如果先生杲真有些心怯,丹便可另图……”

  荆轲脸上的微笑僵住了,他听明白了太子丹的意思。他心里一疼,觉得血流出来。他虎地站起:“太子,你此话怎么讲?”

  太子丹长叹一声:“话已经讲明,我不再多说了。”

  二人怔怔地对视了一下,太子丹起身走了。

  太子丹走到门外,突然转回头:“如果先生十日内不便启程,我只遣秦舞阳赴秦便是了。”

  荆轲大怒,他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太子,休要辱我!”

  太子丹脸一红,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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