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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

  今年初一。按着本地风俗,陈浩一大早带着老婆菊儿子小刚回爸家一块吃年饺。

  一家三口三辆自行车就挤进了马路上的车流。人多得很,都展览着各自一年中最合体最好看的衣服。于是,马路上就色彩斑斓起来。

  城市的鞭炮声响成了疙瘩,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这几年人们跟疯了似的,年年一进腊月门就比着赛放炮,弄得街上哪儿都是炮皮屑子,没一寸净土。

  一个二踢脚横着飞起来,在陈浩的车前炸响,陈浩吓了一跳,跳下车就骂,四下张望寻摸放炮的。

  菊和小刚跳下车,跟着骂了几句。菊推陈浩一把:“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陈浩悻悻地上车:“妈的,吓我一哆嗦。”

  菊说:“大丈夫泰山压顶不弯腰。一个二踢脚你哆嗦个屁。战争年代你一定是叛徒。”

  陈浩说:“一个毛毛虫你就乱叫唤,你更叛徒。”

  菊就笑:“不叫唤还是女人吗?”

  说着话就骑到了陈浩他爸家住的楼前。

  锁上车,小刚跑着上了二楼,使劲摁电铃,电铃就唱歌,小刚嚷:“开门。”

  陈浩妈开了门就笑:“小祖宗,过年好。”

  “奶奶过年好。”小刚进门鞠躬。

  陈浩妈笑着就掏钱:“奶奶给压岁钱。”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就往小刚手里塞。陈浩心里就有点不乐意,嫌妈充阔佬。

  爸退休后,每月就干巴巴的一百四十多块钱。妈没工作,就每年夏天卖冰棍。紧紧的日子。陈浩每月给爸妈十五块钱,妈每次接钱时,总是一脸窘相,仿佛在吃工会困难补助。

  小刚飞快地把钱揣进衣兜。

  菊就假惺惺地说一句:“小毛孩子干啥要那么多钱,快还给奶奶。”

  “不多不多,过年哩。”妈就笑。

  陈浩爸笑着喊小刚:“该给爷爷拜年了。”

  “爷爷过年好。”小刚就再给爷爷鞠躬,鞠得偷工减料,不似刚才有质量。小刚知道爷爷不给钱。

  爸说:“铜锁,你们怎么才来,我和你妈四点就起来包饺子了。”

  陈浩笑笑:“看电视晚了,早上起不来。”

  陈浩原来叫陈铜锁,他觉得俗气,插队回来就改了名字,叫陈浩。菊总笑他:陈浩呵陈浩,闹了半天你这名字是后改革的,早知道你叫铜锁这种大路货,我就不找你了。

  爸看看表,骂:“老大老四这两个王八羔子,死到哪儿去了。咱们先做着吃,不等了。”

  菊笑:“等等吧。我一点不饿。”

  妈就端过一茶盘瓜子花生:“那就等等,菊,嗑瓜子看电视。”

  爸说:“电视没看头,越来越不成话。老娘们都在台上光膀子,露肚脐眼儿。不冷?”

  陈浩笑:“爸,你真瞎操心,那是在屋里拍的,冷什么?”

  爸说:“我知道,不冷可不好看。”

  菊就笑:“爸,您思想太旧。”

  妈也笑:“幸亏他早早退休了。放到现在也得让公家开除了,思想老达不到形势。”

  爸瞪眼:“你懂个屁。”

  妈不怕爸:“你懂?属你骂得欢,也属你看得欢,天天抱着电视看,承包了。看完还骂。”

  爸不说话了。

  陈浩就嘿嘿一笑。

  小刚看了一会,说没意思,就下楼玩去了。

  楼外爆起一阵鞭炮声,间杂着男女放肆的笑声。妈就凑到窗前往下看,说:“是楼下那家放炮呢。一大早是楼上那家放,轮着班比赛呢。臭显,烧的。”

  陈浩知道,楼上那家的儿子去年当了局长;楼下的那家大儿子早就辞了职干个体,搞运输。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串门拜年的少不了。爸妈家这几年绝少串门的。爸当过劳动模范,刚退休那两年,逢年过节厂工会还来看看,这几年也不来了。

  妈忌妒地说:“听说楼上那小子贪污老鼻子了。”

  菊说:“可不,这年头有权就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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