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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强说:咱们自己报,卖旧报纸的钱还有三百多块呢。在老焦那放着呢。

  许部长点头:这样最好,你看着办吧,先跟老焦打个招呼。

  李强说:我这就去买。转身要走。

  许部长喊住他,笑道:李强,你那胡子该刮刮了,跟刚刚放出来似的。

  李强苦笑道:没心思。李强这几天跟老婆打成一锅粥了,部里的人都不知道呢。

  李强就进了老焦的办公室,老焦正在吃药。老焦是老胃病,这些日子又闹得厉害了。乱七八糟地找医生看,乱七八糟地吃药,也总不见好。现在厂里效益不好,职工的医药费都报不了销,老焦手里已经揣了一千多块钱的药条子了。李强笑道:你又吃药呢。其实您就练练气功挺好的。我们楼下一个老太太过去天天拄着拐棍,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人家练了没一年呢,现在壮得跟一头小母牛似的。整天劲劲的,太阳穴蹦蹦的,我看她都憋得恨不得天天帮谁家往楼上扛煤气罐。

  老焦苦笑:我就不信那玩意,天天一帮人都涌到街上,傻傻地站着,乱比划。我总觉得跟过去那种会道门似的。迟早得取缔了。

  李强笑:您不信就没办法了。就说了买电热壶的事。老焦点头说行,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边是宣传部卖旧报纸的收入。乱乱地掏出一堆大票小票来,还有好几个钢镚,淘气地滚到了桌子下面去了。老焦吃力地弯着腰从桌子下面去捡,然后数出一百块钱给李强:就这几个破钱了,花光了省心。要不成天这个惦记那个想着。

  李强趴在桌上写了张借条,接过钱数也不数地装起来,笑道:焦部长,这壶可真得买啊。今后咱们就天天烧水喝得了,万一烧锅炉的想不开,在水里下点毒什么的,咱们可就惨了。

  老焦皱眉道:后勤处的也是,一点奖金也至于闹成这样子。不像话。

  李强出了老焦的办公室,看见乔建国打着哈欠来了。李强跟乔建国做了个鬼脸儿:你他妈的可迟到了。该扣你这个月的奖金了。就转身上街去买壶了。乔建国心里暗笑:扣屁啊?好几个月都不发了,发也是一瓶子醋钱。他今天早上起来晚了。昨天夜里陪着妻子岳虹串门推销清洗剂,跑了半夜,回来饿了,空着肚子喝了二两酒。岳虹天天忙,好些日子不让建国近身了,见建国这几天为推销的事儿跑得挺卖力气,就让他上床后享受了一回福利。乔建国酒劲乏劲一涌而上,就睡过了点。他想悄悄地溜进自己的办公室,对西屋的老焦正走出来上厕所,和乔建国照了面。老焦不满道:你怎么又迟到了。乔建国忙笑笑,想解释一下。没容他开口,老焦脸上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大概是下体两条要道要失守了,就一溜烟地去厕所了。乔建国的笑就干在了脸上。他觉得自己笑得挺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副欠人家钱似的倒霉样子。隔壁工会的小岳,三天两头迟到,人家何主席开明,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乔建国刚刚要进办公室,老焦在厕所门口匆匆回头嚷了一句:你弟弟刚刚上班时找你来着,不知道有什么事。说完,就忙着进厕所了。

  乔建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同屋的老张正在低着头看报。老张抬头看看他笑笑。乔建国也笑笑。老张快退休了。老张是个老机关了,干了几十年,也没提起来。老张能写会画,还是省书画协会会员。听说他早已经联系好了,一退休就到一家装潢公司去干活,最近电话特多,老张接电话总是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语言简洁明了,总是:行,差不多。再往下砍砍。也别太狠了。

  乔建国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茶叶包,又抓起桌上的茶杯,倒一撮茶叶进去,就去抓暖水瓶,却不想抓了空。老张就笑:你今天干着吧。烧茶炉的为奖金跟后勤处干起来了,今天就没点火。

  乔建国泄气地说:现在是不是个人都得拿一把。就回到自己桌上坐下,盯着桌上那份还没写完的关于近期党员教育的材料,脑子里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起身走到电话机旁给三分厂打电话,找乔卫国。电话是三分厂一个熟人接的,开了几句玩笑,就去找乔卫国。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告诉乔建国,说乔卫国今天没来上班。乔建国就泄气地放了电话。门一推,党委办公室秘书方莉走进来。乔建国笑道:方秘书这件毛衣不错啊。

  方莉也笑:是嘛,挺便宜的。我小姑子的商店处理的。七十多块。

  老张起身凑过来摸方莉的毛衣:含毛不少呢。才七十多。真不贵啊。问问你小姑子,给我女儿也弄一件。

  方莉笑道:这可是穷人穿的衣服。您的千金穿得出去啊。

  乔建国笑道:方秘书也哭穷啊。谁不知道您家老姜在报社肥得流油啊。

  方莉的爱人老姜在报社经济部,管广告,福利多,经常发这发那的,惹得人眼红。老张笑道:现在谁要是呆在一个好单位,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啊。我一个同学在供电局,去年过年,光发的肉就二百多斤。天热,都臭了。

  于是,三个人就开始感慨厂子不好,什么也不发。已经几个月没发奖金了。方莉苦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还有不开支的呢。就转身走了。临出门时,给乔建国使了个眼色,乔建国心领神会,进了门,就问方莉:怎么了,跟特务似的。

  方莉扔过来一张报纸:你看看吧。

  乔建国接过来,是昨天的市报。翻了翻,没看出什么来。就笑:你就别卖关子,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最近可是越来越傻。

  方莉指着第一版上说:你看看,今年精神文明单位可是没有咱们啊。

  乔建国忙又拿过来,仔细看了:真是了,怎么没有咱们厂啊?是不是搞错了?

  方莉问:你可是管这项工作的,你收没收到过一份关于精神文明单位汇报的通知啊。

  乔建国想了想,就摇摇头:没有,这可是大事,要有,我应该有个印象了。别的事敢忘,这种事可睡觉都记着呢。我是干什么吃的啊?

  方莉说:我刚刚接了市委精神文明办公室的一个电话,是个姓赵的打来的,让我们摘牌子。我这才看了报纸,真是没有咱们单位。我说我们肯定没接到通知,如果接到了,就不会不报材料了。我说我们补一个材料吧,姓赵的口气特别硬,说市委已经讨论过这一批了,已经晚了。他一口咬定通知发给咱们了。我间他什么时候发的?有没有登记?他说就是送到我们在市委的信箱里了。别的单位都接到了,你们单位不会没接到的。我就跟他吵了起来。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乔建国听得心直跳,就搓着两手在屋里转圈。方莉跟乔建国的爱人岳虹是中学同学,关系很好。所以这事就急着告诉乔建国。换了别人,方莉就可能先到许部长那里去汇报了。机关都知道方秘书的嘴比刀子还快呢。

  乔建国想了想:方莉,这事瞒也瞒不住的,你先去跟许部长汇报,他一定找我问,我再说不知道,看看他怎么吧。

  方莉说:只好这样了。那我一会儿就去找许部长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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