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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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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志明心里一酸,就喊道:何厂长刚刚走了不长时间,厂里就搞成这个样子,我岳志明是有责任的。我现在又整治大家,我这人是真操蛋了啊。所以前几天就有人砸我家玻璃,割我的自行车胎,我已经丢了三辆自行车了。我真是民愤太大了啊。 没人说话。都呆呆地听着岳志明那干涩的声音。 岳志明凄楚地说:现在厂里做出这种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打个比方,好比我们请客,我们只摆了一桌饭,却要请三桌客人,这饭还怎么吃啊?有人说,社会主义按劳分配,不劳动者不得食,可是大家都没闲着,都干活啊。我岳志明没有铁心肠,没有铁手段,没有铁办法,我怎么能砸大家的饭碗啊。大家都有技术,为什么非要在厂里这样干泡着呢,我们不能出去挣钱养活自己嘛? 有人哄笑:你说得好听,厂里都养活不了我们,我们自己怎么养活自己? 岳志明感觉气氛有些缓解了。他苦苦一笑:我岳志明也是从十六岁就在化四厂干啊。都三十年了。眼瞅着兼并之后,厂子这么一天天垮下去,我心里不是好受的。厂子现在成了这种烂样子,银行一个子也不给了。咱们还四处该着一屁股烂账,要不是市领导拦着,人家早就起诉咱们了。有人说,破产了好,我也想过。可是咱们八百多离退休职工,还有五十几岁的职工一千五六百人,谁要?他们靠谁吃饭啊?岳志明突然心里一阵酸楚,就说不下去了。 风热热地刮着,厂区里一片死寂。黑压压的人群盯着岳志明。 岳志明苦笑了。不瞒大家,上个月开支,就是周书记跑了四五家借来的。好话都说尽了,就差给人家下跪了。他回头指指办公大楼:咱们这个楼早就抵押给人家了。都到了典卖家业的地步。惨不惨啊?岳志明有些说不下去了。 有人苦笑了。有人高声喊:厂长,我们也不是跟你过不去。我们是说今后厂里还管不管了? 岳志明说:大家别觉得我是往泥坑里推你们。大家都有技术,难道还能饿死不成?我相信大家都能再找到一份自己的职业的。 有人说:厂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还说什么呢? 有人就往外走,密密的人群开始崩溃。 有人喊了一句:如果我们病了,厂里还管不管了? 岳志明说:谁说不管了,不管还叫社会主义嘛? 人们就散了,方长林狠狠瞪了岳志明一眼,转身走了。 楼前空空荡荡的了。岳志明突然感觉很累。他远远看到方玉莲站在那里。原来她一直在听着。 周天给范行长去送礼。车开到范行长住的楼,周天对司机说:你就别上去了。那个小子心眼多,这点东西他不一定看得上,你再跟着,他就敢坚持党风了。 司机说:挺沉的,那小子住六楼,我还是帮您扛上去吧。 周天笑道:没事,有电梯呢。你帮我一把。 周天扛着一百斤大米就进了楼。到了电梯口,说是停电。周天倒吸一口凉气,就咬牙往楼上爬。 好不容易上了六楼,周天已经喘得不行了。敲开门,范行长不在家。那个保姆挺牛气,连座位也没给周天让一下,一脸的看不起。周天想了想,把米放下,留了一张条子,就出来了。到了楼下,司机看到他,吓了一跳:周书记,你怎么了? 周天笑道:没怎么啊,你……就觉得嗓子眼一甜,一张口,红红的东西就吐了出来。司机吓慌了,忙把周天扶上车。 岳志明赶到医院,却扑了空。医院说周天没住院,拿了点药就回家了。岳志明气得直骂:这死老周不要命了,就赶到周天家里。周天正在床上躺着。 岳志明就火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住几天院嘛。 周天苦笑道:住球的院啊。厂里有钱啊?再说我也嫌医院憋得慌。 屋里一阵沉默。 岳志明问了。看着周天,眼睛就湿了:老周,你不该扛着那大米上楼啊! 周天笑道:你说的,鬼知道电梯出毛病啊?说着,就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骂道:操蛋的,真是来劲了哩。 岳志明忙说:你躺着你躺着别动。你就安心歇几天吧。 周天笑道:我歇不下,我嫌问得慌。 岳志明叹道:你就安心歇些日子吧。说着,泪就流下来了。 周天苦笑:我这人天生就是干活的命,欧不下的。再说,我真是想从黄丽芳手里把钱追回来。一百多万啊,不是小数啊。 岳志明苦笑道:还追什么啊。我刚刚听说,黄丽芳硬是在组织部上班了。 周天说:她在哪上班,也得把账弄清了再走。不行我就到省里去告。我倒不是跟她过不去。说着,又咳嗽起来,手就去衣兜里抓药,药抓出来,还带出来几张纸。周天忙去抓。 岳志明眼睛瞟到了什么,心里一怔,也去抓,周天手慢了一点,几张单子就落在了岳志明手里。岳志明看了,不禁凄楚地道:老周,你…… 周天忙去抢岳志明手里的单子:你乱嚷什么啊?兴许是误诊呢。 岳志明眼睛就湿了:老周,你不该瞒我啊。就说不下去了。 周天笑道:看你看你,干什么啊?跟个娘们似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岳志明把头埋在周天的床上:你怎么早不说啊?还跟着我受这个罪。 周天叹了口气:志明,我求你件事。 你说。岳志明仰起一张泪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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