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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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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谁都明白。我没说我下去。五龙说,我怎么敢不去?你把女儿都送给我了。 多带点钱,冯老板打开钱箱数钱,他忽然担忧地看了五龙一眼,钱千万要放好,水上也有船匪,你不要放在舱里,最好藏在鞋帮里,那样就保险多了。 钱丢不了,什么东西到了我手上都保险。但是你就放心我吗?说不定我带上钱一去不回呢?那样你就人财两空了。你真的放心? 冯老板吃惊地瞪着五龙。他的表情既像受辱也像恐慌,过了好久他重新埋下头数钱,他说,我想你不至于那么恶,你以前多可怜。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收留你,你不应该忘记我对你的恩惠。现在我又把女儿嫁给你了。 我没跪过。我从来不给人下跪。五龙直视着冯老板,突然想到什么,朝空中挥挥手说,不过这也无所谓,你说跪了就是跪了吧。 你到底去不去?冯老板问。去。我现在成了新女婿了,我不帮你谁帮你?五龙朝门边走去,对着街道擤了一把鼻涕,然后他在门框上擦着手说,不过我先把话说明了,假如遇到船匪,我会保命舍财的。我可不愿意用一条命去抵两船米。 五龙站在门边凝望暮色中的瓦匠街,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个陌生的船老大坠入江中的憎景。兵荒马乱的饥茺岁月,多少人成为黄泉之下的冤魂,他们都是大傻瓜,五龙想他不是,对于他最重要的是活着,而且要越活越像个人。我不是傻瓜。他在心里说。 五龙一去芜湖就没了音讯。 半夜里绮云听见她的房门彼狂暴地推响。外面是织云尖叫的声音,快开门,让我进来。绮云睡眼惺忪去开门,看见织云披着棉被冲进来。冲进来就往床上钻,吓死我了,他们都要来杀我,织云的脸在灯下泛出青白惊骇的光。 半夜三更你又发什么疯?绮云爬上床,推了推织云簌簌颤动的身子,她说,我不要和你睡一床,我讨厌你身上的骚气。 我老做恶梦。他们都来杀我,织云用被子蒙住脸,闷声闷气他说,他们拿着杀猪刀追我,吓死我啦。 你梦见谁了?绮云皱着眉头问。 男人们,六爷、阿保,还有五龙。五龙的手上提着一把杀猪刀。 活该,我看你早晚得死在他们手里。你会遭报应的。 也许怪我白天看了屠户宰猪。织云从被窝里探出头,求援似地望着绮云,下午我在家闷得发慌,我去屠户家看他宰猪了。就是那把杀猪刀,一尺多长的刀,上面还滴着血。我梦见五龙手里抓着它。 男人都很危险,你以为他们真的喜欢你?绮云把自己的枕头换到另一端。她不想与织云睡在一头。 我真后悔去看宰猪,可是日子这么无聊,不去看宰猪又去看什么?织云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的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柔地抚摸着,她说,我的好日子怎么糊里糊涂就过去了?等孩子一生下来什么都完了。他妈的,我真不甘心。 还想怎么样呢?绮云吹熄油灯,在雕花木床的另一端躺下。睡吧。她说,你反正吃饱了什么也不管,我还得起早。我得为家里做牛做马。我天天头晕,你们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别睡着了绮云,陪我说会儿话吧。织云突然抱着枕头爬到了绮云这一端,语气带着哀求,我的心里怎么这样乱?好像灾祸临头的样子,会不会是五龙去贩米出了什么事? 你倒牵挂起他来了?绮云背过身,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不是牵挂,是害怕。你怕怀孕的事哪一天就会露馅,你怀了个野男人的私生子。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想告诉他实情,随便他怎样待我,那样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了,现在我老觉得亏心,绮云,你说他要知道这事会怎么样? 你去回他,他是你的男人。我根本不想掺和你们的脏事,绮云不耐烦地回答。她推开了织云的手。那只手神经质地卷着她的头发。绮云说,我劝你别告诉他,他这人其实心狠手辣,我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样瞒下去瞒到什么时候呢? 天知道,绮云突然坐起来,透过房间的黑暗审视着织云,她压低声音说,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说真话。假如五龙这次有去无回,你会怎么样?你会哭吗? 什么意思?织云瞪大了眼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爹。绮云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这事不能告诉你,你的嘴太快,爹关照过我,这事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织云怔怔地望着黯淡的窗户纸。她说,是不是爹买通了江上的船匪,让他们结果五龙的性命?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种事我听得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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