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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五龙才明白织云哭闹的原因。原来是六爷打了她。他不知道六爷为什么打她,无论在什么地方,男人打女人都是正常的事情,女人总有一些欠揍的地方,五龙想她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这是活该。他这样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悄悄地往门外走。

  你给我站住。织云在后面喊,一只枕头砸过来,软软地打在五龙的后背上,你他妈就是这么伺候我的吗?

  五龙放下了门上的布帘,他回过头说,小姐该睡觉了,我在这里多不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才不在乎呢。织云说,我身上疼得没办法,你倒想走了?

  你让我怎么办呢?五龙愁眉苦脸他说,我还能干什么,要不去找个郎中给小姐敷点药吧?

  不要郎中,我要你给我揉。织云突然诡秘地一笑,五龙,我要你给我来揉。来呀,我不怕你还怕什么呢。五龙看见织云的指尖上涂了蔻丹,鲜红鲜红的手指在胸脯上弹跳了几下,利索地解开旗袍的襟扣,然后就撕开了粉红色的胸衣。五龙张大嘴,惊愕地看见织云雪自高耸的奶子,半掩半露着,上面布满一些黑红的印痕,他的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声,扭过脸去掀布帘子,心怦怦乱跳着。

  没出息的货。隔着布帘听见织云的一阵疯笑声和诅咒声。五龙红着脸对话打了一拳,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在想那些黑红的印痕是怎么回事。

  五龙的青年时代很少经历这种独特的场面。在枫杨树乡村也有这样的女人,她们与过路的杂货商和手艺人在草垛里苟合,到早晨家里的男人手持镰刀或树棍沿路追逐那些女人,女人尖叫的声音听起来像春天房顶上的母猫。那是在遥远的乡村,一切都是粗野缺乏秩序的。而织云半淹半露的乳房向五龙展现了城市和瓦匠街的淫荡。这是另一种压迫各欺凌,五龙对此耿耿于怀。入夜他在地铺上辗转反侧,情欲像一根绳索勒紧他的整个身体,他的脸潮热而痛苦,黑暗掩盖了狂乱的内容。他感到羞愧。他闻见被子上和米店漆黑的店堂充斥着精液腥甜的气味。

  很长时间里五龙的眼睛躲闪着大小姐织云,他不敢看她薄薄的涂着口红的嘴唇,更不敢看她的丰满的扭动幅度很大的臀部。这种心理与其说出于腼腆太分,不如说是一种小心的掩饰。五龙害怕别人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出阴谋和妄想,他的心里深藏着阴暗的火,它在他的眼睛里秘密地燃烧。

  这天早晨五龙在院子里打水。他听见织云的窗子格格响着被推开了,织云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前。她伸出食指对五龙勾着勾着,示意他去她房间。五龙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疑惑地进了门,看见织云已经坐到梳妆台前,懒懒地梳着头发,也不跟他说话,只听见木梳在她烫过的长发上滋滋地响着,她看着圆镜,突然叹了一口气。

  等会儿你跟我上百货公司。织云放下梳子,拍了拍额上的发端,我要给你买双鞋子,还要买两双袜子。

  怎么啦?小姐怎么想到给我买鞋子?五龙僵立着说。

  刚才看你半天了,这么冷的天还穿双破胶鞋,看得人心里也冷。

  五龙抬起自己的脚,那两只黑胶鞋鞋尖上备有一个洞,露出两颗黄白色的脚趾,是冯老板从床底下翻出来给他穿的。五龙看着自己的脚说,我也惯了,干活干多了就顾不上冷啦。

  那么你是不是喜欢这么受冷?织云转过脸,乜斜着眼晴看五龙,你要是喜欢就别要新鞋了,好像我求着你似的。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五龙连忙拱着手说,我知道大小姐心善,我再贱再穷也是血肉身子,怎么会喜欢受冷呢?

  你知道就好。织云朝脸上扑着粉霜,我不像绮云那么心冷,我还就爱可怜别人,心肠特别软,就是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受苦,别人会不会可怜我。

  小姐天生富贵命,怎么会受苦呢?五龙凝视着镜子,镜子里织云的脸上有一种真切的优伤,这让他感到很陌生。他低下头想了想,又说,受苦的是我们,老天造人很公平,造一个享福的人,就要造一个受苦的人,我和小姐就是其中的一对。

  什么一对?织云咯咯地笑起来,她的表情总是瞬息万变,指着五龙的鼻子说,你说我和你是一对?我要笑死了。

  不,我是说享福和受苦是一对。五龙微红着脸解释道。我哪儿有这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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